玄穹告急,帝心忧思
陶唐之世的平阳城,总在晨雾里藏着三分肃穆。宫阙的飞檐刺破乳白的纱幔,檐角铜铃被风拂动,声线清越如冰玉相击,漫过观象台的石阶,漫过阶前那排青铜圭表——它们像沉默的巨人,披着夜露,正等待晨光为其镀上金边。
帝尧放勋立于台顶时,玄色玄端的衣袂已被朝露打湿。他望着东方天际那抹渐次晕开的鱼肚白,指尖抚过台中央的青铜星图,那些凹陷的刻痕里还凝着霜,是昨夜寒风留下的吻。代表昴宿的七颗星刻,本应与地面的刻度严丝合缝,此刻却微微偏西,像被谁轻轻推了一把。
“帝上,”太史令羲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般的凝重,“昨夜三更,西北方又现异星。赤紫色的光焰拖了三里长,把昴宿的位置生生逼退了三寸。”他捧着的龟甲铭文泛着幽绿的光泽,上面灼烧出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汾水南岸的村正派人来报,三月来降雨像失了章程的孩童,该灌浆的黍稷半数枯了根,穗子瘪得能塞进指缝。”
放勋转过身,晨光恰好漫过他的眉骨。这位年过半百的帝王,鬓角已染霜色,眼窝却深陷如星,盛着比玄穹更沉的忧虑。“东海那边呢?”他记得半月前,有渔民跪在宫门前,捧着晒干的鱼骨架哭诉——海水昼夜颠倒着涨落,本应平稳的潮汐成了咆哮的野兽,三艘渔船连人带网被掀进深海,连块木板都没浮上来。
羲伯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更低了:“罘罳(fú sī)岛的灯塔昨夜灭了。守塔人说,海水退潮时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礁石,涨潮时又漫过了半山腰的祭台。渔民们不敢出海,捧着海神牌位在沙滩上跪了三天三夜。”
台下周遭,四岳诸侯皆垂首而立,玄色朝服与晨光相衬,像一片沉默的深林。分管民政的契上前半步,腰间玉珩碰撞出轻响:“帝上,各州的粮窖都见了底。冀北的流民已经开始往南迁徙,沿途饿死的人……”他顿了顿,声音被晨风吹得发颤,“若再定不了四时,明年春播误了农时,只怕……”
只怕天下将乱。这未说出口的话,像块冰砣悬在每个人心头。放勋缓步走下石阶,青铜圭表投下的影子在他脚边游移,那些歪斜的刻度刺得他眼疼。他想起去年冬末至今的乱象:东方的惊蛰未至,冬眠的蛇虫却爬满了田埂;南方的大暑刚过,突降的寒霜冻裂了棉桃;西方的秋收时节,暴雨冲垮了粮仓;北方的小雪还远,河水却已结了半尺厚的冰。
“百姓没了时序可依,就像航船没了罗盘。”放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漫过观象台,“农夫不知道何时下种,织工不知道何时收蚕,连孩童都在问,为何白天变短了,夜晚却热得像灶膛。”他弯腰拾起一片枯槁的梧桐叶,那叶子本应在深秋飘落,此刻却在初夏的晨露里蜷成了团,“天地失序,人心便会失序。”
羲伯捧着龟甲的手紧了紧,甲片边缘的裂纹硌得掌心生疼。“臣夜观《河图》《洛书》,上古有载,天地气机紊乱时,星辰会像迷路的羔羊。可先祖只记下了异象,没留下解方。”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除非……能寻得沟通天地、调和阴阳之人,重定四方方位,厘正四季时序,让日月星辰各归其道。”
“沟通天地?”放勋的目光猛地亮了,像寒夜中燃起的星火,“朕倒想起一族——东海之外的羲和氏。传闻他们是日神的后裔,世代执掌日月运行的章程,族中子弟能驾日车、测星象,连四时更迭都由他们校准。”
羲伯的眼睛瞬间睁大,龟甲差点从手中滑落:“帝上所言极是!羲和一族居于羲和之野,那里终年有日轮悬于天际,他们的观星台比咱们的高出百丈,能听见星辰运行的声响。只是……”他迟疑着,“那地方被迷雾锁了三千年,寻常人进去,要么困在雾里打转,要么被洋流卷进无底海沟。”
“为了万民,纵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放勋的声音斩钉截铁,玄端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传朕旨意,备黄金百镒、丝绸千匹,再将库房里那面玄圭取来——那是先帝祭天所用,最是诚心。朕要亲往东海。”
“帝上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