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岳诸侯齐齐叩首,玄色朝服铺展在石阶上,像片涌动的乌云。东岳诸侯膝行半步,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帝上是天下的定盘星,岂能轻涉险地?东海风浪叵测,若有闪失,天下该倚仗谁?”
西岳诸侯亦高声谏言:“派一使臣前往便可!羲和一族若有仁德,见帝上诚意自会应允;若执意不来,便是帝上亲去也无用。”
放勋沉默着,望着台下山峦般起伏的屋顶。平阳城的炊烟正袅袅升起,混着晨雾漫过城墙,那是百姓们在准备早饭——可他知道,很多人家的米缸已经空了,烟囱里冒出的,不过是烧枯草的青烟。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你们说得对,朕不能走。”
目光在群臣中逡巡,最终落在羲伯身上。这位白发苍苍的太史令,自放勋登基便执掌天文,连星辰的细微偏移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羲伯,你通晓星图,又熟知羲和一族的传说,此事非你莫属。”放勋从腰间解下玉圭,那玉质温润,上刻日月山川,是帝王权力的象征,“持此圭,如朕亲临。若羲和族人不肯来,你便说——中原百姓正在寒冬里盼春,炎夏里盼凉,再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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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伯接过玉圭,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忽然重重叩首:“臣粉身碎骨,必不负帝命!”
三日后,东门码头的风带着咸涩。羲伯带着二十名随从,登上了那艘特制的楼船——船身刷着桐油,帆是三层加固的麻布,船舱里除了礼品,还装着足够三个月的干粮和淡水。放勋亲自送到码头,看着楼船扯起风帆,在晨光里变成个小黑点,才转身回城。
观象台成了放勋每日必去的地方。他不再只看星图,更多时候是望着东方的海平面,手里摩挲着羲伯留下的星盘。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阳城的气候愈发诡异:初夏的风裹着寒冬的凛冽,吹得刚抽芽的柳条冻成了冰条;正午的日头明明烈得晃眼,傍晚却飘起了雪,落在发烫的地面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像在哭。
街头巷尾开始流传流言。有老巫祝在城隍庙前跳着诡异的舞,说天地要翻覆了,唯有献祭童男童女才能平息震怒;有流民聚集在宫门外,捧着空碗哭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连宫人们走路都踮着脚,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整个平阳城像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放勋却比往日更沉稳。他每日清晨主持朝会,调拨粮草救济灾民,派官吏安抚流民,傍晚则带着农官巡查城郊的田地,教百姓用草木灰防寒,用地窖储存未枯的种子。“别怕,”他对跪在田埂上的老农说,“天有常道,只是暂时迷了路。等我们把它找回来,庄稼还会好好长的。”
可夜里,他会独自登上观象台,对着混乱的星图叹气。那七颗昴宿的刻痕,偏移得越来越远,像要彻底挣脱轨道。他开始数着日子,三个月期满时,楼船没有回来;第四个月,汾水因为忽涨忽落的水位,冲垮了下游的堤坝;第五个月头上,有渔民从东方逃回来,说羲和之野的方向出现了巨大的漩涡,连海鸟都绕着飞。
放勋的心沉了下去。他站在观象台顶,望着空荡荡的东方,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难道真的……天要亡我百姓?
这日清晨,他正在朝堂上与四岳商议加固河堤,忽然听见宫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侍卫的高喊:“太史令回来了!羲伯大人回来了!”
放勋猛地站起身,玄端的腰带都来不及系好,便大步往宫门走去。群臣紧随其后,靴底敲击金砖的声音在殿宇间回荡,像擂动的鼓点。
宫门处,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正勒住缰绳。为首的羲伯瘦了大半,头发胡子纠结在一起,玄色朝服沾满盐渍,却高举着手臂,声音嘶哑却带着狂喜:“臣回来了!臣把羲和族长请来了!”
他身后,一名女子勒住马。朱红的长裙在晨光里流淌,像燃烧的朝霞,裙裾上绣着金色的日轮,随着马匹的呼吸轻轻起伏。她面容清丽,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周身仿佛萦绕着淡淡的金光,明明站在人群中,却让人觉得她在万丈高空,与日月同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