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凌晨三点,写字楼里静得只剩下李明他自己,还有中央空调不知疲倦的低沉嗡鸣,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向电梯间,眼皮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这已经是李明连续第四天加夜班了,这要命的项目,每天走出公司大门,天都黑得像泼了浓墨。
电梯间的光线比办公区还要惨淡,顶灯有一盏坏了,时明时灭,他按下下行按钮,看着猩红的数字从“1”开始缓慢跳动,一层,又一层,慢得让人心头发躁。
“叮——”
梯门无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不锈钢墙壁映出他自己有些扭曲变形、疲惫不堪的脸。
他走进去,习惯性地站到最里面的角落,后背贴上冰凉的金属壁,才觉得稍微有了点依靠。手指摸索着,按亮了“-1”的按钮,那是他停车的地方。
就在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只毫无血色的、湿淋淋的手突然伸了进来,挡住了光感器。
李明的心猛地一跳,睡意瞬间跑了一半。
门重新滑开。一个女人低着头,慢吞吞地挪了进来。
是她。又是她。
连续三天,同一个时间,同一部电梯。她总是低着头,长长的、漆黑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下来,遮住了整张脸,发梢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珠。
身上穿着一件分辨不出颜色和款式的衣服,也完全湿透了,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过于瘦削的轮廓。
水迹从她脚下蔓延开,很快在她站的地方形成了一小片水洼,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河底淤泥混着水草的腥气。
她进来后,就静静地站在靠近门边的位置,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像个被遗忘在雨中的破旧玩偶。
电梯开始下行。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钢索运行的微弱摩擦声,还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滴水声。
嗒。嗒。嗒。每一滴都像是敲在李明的神经上。
他忍不住又抬眼打量她。
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滚落,在她脚下聚拢,那摊水渍似乎在缓慢地扩大。冷意从她那边弥漫过来,电梯里的温度好像都降低了几度。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并不得体的西装外套。
这女人是干什么的?
怎么会每天都弄成这样?写字楼里难道有游泳池吗?
还是附近哪条河……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断了,附近最近的河道也在几公里外。
前三天,他都秉持着都市人“非礼勿视”的准则,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恨不得电梯能瞬间坠到地下车库。
但今晚,或许是连日的疲惫降低了心理防线,或许是那挥之不去的阴冷和水腥味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冲动,他喉咙有些发干,舔了舔嘴唇,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那个……你需要帮忙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声音在死寂的电梯里显得异常突兀,甚至带着点回响。
女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长发依旧遮盖着她的面容,但李明能感觉到,那头发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他。
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注视。
他头皮开始发麻,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你知道……”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嘶哑,破碎,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像是喉咙里堵满了浑浊的河水,“那水有多冷吗?”
随着这句话,她猛地抬起了头!
长发向两边滑开,露出了下面的脸,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了。
皮肤是死白色的,被水泡得肿胀发亮,边缘处甚至有些半透明,能看到底下不自然的青紫色血管。
眼眶周围是深色的淤痕,一双眼睛只有眼白,浑浊不堪,没有任何焦点。
最恐怖的是她的嘴唇,泛着同样的青紫,微微张开着,一缕黑红色的、像是水草又像是血丝的东西黏在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