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在碗里晃出琥珀色的光,映着每个人脸上的暖意。“我带了淮安的桂花酿,”他从马背上解下酒囊,往每个碗里掺了些,“混着喝,既有草原的烈,又有云雾山的甜。”
酒过三巡,茶农里有人唱起了采茶调。调子轻快,像山涧的溪水,北狄牧民虽然听不懂词,却跟着节奏拍手,手掌拍在羊皮袄上,发出闷闷的响,倒像是给曲子打节拍。刀疤脸的妹妹突然站起来,甩着袖子跳起了草原的安代舞,裙摆扫过篝火边的灰烬,扬起细碎的火星,像撒了把金粉。
林晚秋坐在篝火边,看着盐生和阿古拉趴在毡子上画画。盐生用烧焦的树枝在雪地上画了座桥,桥上走着个披羊皮袄的人,手里举着茶篓;阿古拉就在旁边画了个独眼的狼,正叼着盐袋往桥那边跑。两个孩子的鼻尖都蹭上了黑灰,却笑得露出豁牙,像两朵被火烤暖的小野花。
“晚秋姐,你看这雪化的水,”陆灵儿用陶碗接了些雪水,递到她面前,“混着茶枝的味儿,还有点咸,像云狄井的水。”
林晚秋抿了口,确实有股熟悉的味道——是盐的涩,茶的甘,还有烟火气的暖。她想起刚到云雾山那年,也是这样的冷天,老茶婆用雪水给她煮茶,说雪水是天上的水,能洗去人心头的尘。如今老茶婆不在了,可这水的味道,却在北狄和淮安的烟火里,酿出了更厚的暖。
天快亮时,雪又下了起来,却是软乎乎的柳絮雪,落在篝火边就化了。茶农们要赶回南坡修补茶棚,北狄牧民非要送他们一程,用骆驼驮着茶篓,还把自己的毡子裹在茶篓上防雪。被救的茶农拉着刀疤脸的手,往他掌心塞了个小布包,里面是枚用茶籽串的项链。
“这茶籽埋在土里能发芽,”茶农的声音带着哽咽,“等明年开春,俺在桥边种一排茶树,让它们替俺陪着你。”
刀疤脸把项链往脖子上一挂,茶籽硌在胸口,像颗暖乎乎的心。他转身从盐仓里扛出袋盐,往每个茶农背上塞:“这是云狄井的新盐,够你们吃到来年收茶。记住,不管雪多大,桥这边总有火等着你们。”
送别的队伍走过“救命桥”时,太阳刚好爬上山头,把桥栏上的狼头与茶芽都镀成了金色。盐生和阿古拉站在桥头,往茶农们手里塞盐晶,说这是“护身符”;陆灵儿则给牧民们分了些茶饼,让他们放在马鞍上,说能驱寒。
林晚秋站在桥中央,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南坡的茶田尽头,晨雾里飘来茶农们的吆喝声,混着北狄牧民的回应,像首没唱完的歌。她低头摸了摸桥栏上的盐晶,晶面的冰已经化了,裹着的茶芽透着淡淡的绿,像春天提前藏在这儿的信。
回到毡帐时,发现篝火边的石板上,留着些奇怪的印记——是茶农们用手指蘸着融化的雪水写的字,有汉文的“谢”,有北狄文的“暖”,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家”字。刀疤脸蹲在旁边,用石头把这些字刻得更深,独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
“等雪化了,”他回头对林晚秋笑,“俺让石匠把这些字刻在桥栏上,让过路人都知道,这桥不光能走人,还能装下人心。”
林晚秋望着远处的盐仓,那里还飘着淡淡的茶烟——是牧民们在煮茶,用的是茶农留下的金骏眉。烟在雪地里缠成圈,像根看不见的线,一头拴着南坡的茶田,一头拴着草原的毡帐。她突然明白,湿衣会干,篝火会灭,可那些在冷天里递过的暖,却会像盐晶融在水里那样,渗进日子的每道缝里,再也分不开。
雪停后,阳光把“救命桥”照得透亮,石板上的水洼映着蓝天,像块块碎镜子。林晚秋往桥边的土里撒了把茶籽,是被救茶农特意留下的。她知道,明年开春,这里会长出排小小的茶树,它们的根会扎进石桥的缝隙,把北狄的盐,淮安的茶,还有那些湿衣与篝火的故事,都长成常青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