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海图折成小块塞进怀表夹层,“张老三的戏该收场了。”
《南华早报》的油墨味还未散尽时,和安乐帮的底层打手已挤在港务署门口。
康罗伊站在二楼窗口往下看,詹尼捧着新印的启事站在报名台前,浅蓝裙角被风掀起一角。
启事上“月薪八银元,包工伤医疗”的字样被阳光照得发亮,几个光脚的年轻帮众摸着告示牌,像在确认是不是真金白银刻的。
“姓张的要炸毛了。”白头佬蹲在窗台上啃槟榔,红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昨儿他还说港务署的钱是毒药,今儿他的小崽子们倒抢着喝。”
话音刚落,张老三的破锣嗓子就从街上传来。
康罗伊往下望,正见那矮胖子揪着个年轻帮众的衣领,绣着金线的缎面马褂被扯得歪歪扭扭:“反了你们!跟姓康的混,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扰乱公共秩序。”港务警察队长从人堆里钻出来,手里晃着银亮的手铐,“张帮主,跟我们走一趟吧。”他说“张帮主”时特意加重了“帮”字,周围立刻响起哄笑——康罗伊前天在港口公告栏贴了新章程,香港所有帮派不得自封“帮主”,只许叫“治安协作员”。
审讯室的油灯噼啪响着。
张老三瘫在木椅上,汗把后背的缎子浸成深褐,见康罗伊进来,立刻扑到铁栏前:“康先生!我冤枉啊!那家伙说只要我……”
“那家伙为什么选你当替罪羊?”康罗伊打断他,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卷宗——里面是金源栈的转账记录,张老三表亲的手印,还有天地会断龙令的拓本。
张老三的嘴张成o型,喉结上下滚动三次,突然哭出了声:“他说帮清廷剿逆贼,就能恢复我的特许经营权……我、我就信了!”他抓住铁栏,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挣扎时的墙灰,“那仵作是他找的!二牛阿福的死……”
康罗伊转身要走,张老三突然尖叫:“康先生!那家伙在太平山有个密窖!藏着……”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他的尾音被截断在风里。
詹尼捧着茶盏站在门口,茶烟袅袅:“要记下来吗?”
“留着。”康罗伊接过茶盏,茉莉香混着审讯室的霉味,“等他醒过酒再问。”
子夜的文武庙旧址只剩半截断墙。
康罗伊站在断墙前,首台自动衡器的铜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点燃三支香,插在衡器底座的凹槽里——那是原主记忆里康罗伊家族祭祀用的位置。
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叮”的一声,又“叮”的一声,第三声轻得像叹息。
“我不是要打破规则。”他对着衡器低语,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的龙泪晶体,七星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我是要重新定义它。”
远处海面传来汽笛的呜咽。
康罗伊抬头,正见一艘漆黑商船悄然离港,桅杆上没挂任何旗帜,船身吃水比寻常深了两尺。
白头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粤号,二十个兄弟,都是能在暗礁里摸鱼的好手。”他递来一卷文件,“达达拜伪造的澳洲铁矿证明,连悉尼港的邮戳都像真的。”
康罗伊接过文件时,指尖触到纸页夹层里的海图——正是陈五屋子找到的那张,“蚝壳道”三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
“该走了。”白头佬拍了拍他的肩,粗粝的掌心带着海腥味,“明早,东印度公司的人该来查船了。”
康罗伊望着商船消失在夜色里,龙泪晶体突然灼痛。
他摸出怀表,夹层里的海图不知何时多了道折痕,像被谁的手指反复摩挲过。
“康先生!”詹尼的声音从庙外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传教士约翰说有您的信,说是从……”她的话被海风卷散,康罗伊只听见“天京”二字,在夜空中荡起涟漪。
他低头,看见衡器上的三支香已燃到尽头,灰烬落在“公平”二字上,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