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一角,见个穿月白棉袍的妇人正站在门廊下,鬓边的珍珠簪子在雪地里闪着微光——是陈蓉和。
她抬头时,目光恰好撞进康罗伊的视线,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像春冰初融时的细纹。
老爷,陈姑娘说...门房的声音被风雪截断。
康罗伊放下窗纸,指尖还留着那抹笑意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前日在刑部大牢,陈蓉和咬着牙说要活,就要活成一把扎进旧规矩里的刀。
现在看来...
壁炉里的火地蹿高,将电报稿上的字迹舔成灰烬。
陈蓉和的月白棉袍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水,门房的话音刚落,她已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康罗伊迎上前时,注意到她鬓边那支珍珠簪子微微歪斜——这是她惯常的破绽,从前在刑部大牢里,每当她强撑镇定,发簪总会滑半寸。
康先生。她行了个寻常妇人的福礼,袖中却悄悄塞来一方帕子。
康罗伊展开,帕角绣着朵并蒂莲,中间用密线缝着张纸条:卯时三刻,步军统领衙门的刘七扮作挑水夫,在布庄后巷转悠。字迹力透纸背,像是用针戳出来的。
陈姑娘这是...康罗伊将帕子拢进掌心。
我让人引他进了地窖蒸房。陈蓉和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说是新到的西洋染料要试温,得用热汽熏蒸。
他脱了外衣往里钻,门从外面闩上——等我让人开的时候,他已经软得像团面了。她从袖中摸出枚黄铜顶戴,这是他帽子里掉的,刻着正蓝旗印务处
康罗伊捏着顶戴,指腹蹭过旗籍刻痕:你把人怎么处理了?
换了绣工的粗布衫,对外说暴病。陈蓉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陈家在通州有义庄,他的尸首今早就埋进乱葬岗了。她忽然笑了,那笑比雪还冷,康先生说过,藏锋要藏得连血都渗不出来。
我琢磨着,死人的嘴最严实。
康罗伊望着她冻得泛红的耳垂,想起前日在大牢里,她被铁链锁着仍挺直腰板的模样。你比男人更懂藏刀。他说,袖中藏刀易,藏得连自己都忘了刀在袖中,难。
陈家三代经商,靠的是账册上的算盘珠,不是男人的腰牌。陈蓉和转身要走,又停住,明儿布庄要挂歇业修缮的幌子,您若路过...就当没看见那扇新砌的后墙。门帘在她身后落下,雪粒跟着钻进来,打湿了康罗伊手心里的顶戴。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张德彝的官靴碾着积雪冲进正厅,帽缨子上还沾着冰碴:肃顺的人来了!
刑部笔帖式带着十多个番役,说要复查您的洋务协办资格,查!
康罗伊的瞳孔微微收缩——三日前白头佬在茶楼递的暗号,果然应验了。
他迅速扫过书案:差分机核心组件还在暗格里,可那些齿轮模型和气压计太显眼。詹尼!他对着内室喊了一声,穿墨绿洋装的女子应声而出,颈间挂着听诊器,正是他从香港带来的私人医生。
张先生呢?康罗伊问。
去琉璃厂买宣纸了。张德彝急得直搓手。
来得正好。康罗伊突然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血丝。
詹尼眼疾手快扶住他,听诊器压上他后背时,低声道:我数到三。
詹尼的手指在他肩胛骨下掐了一下。
康罗伊的膝盖开始打颤。
他踉跄着栽进詹尼怀里,嘴角的血渍晕开,在月白中衣上洇出朵妖异的花。
肺痨复发!詹尼用英语尖叫,又切回官话,快关窗!
风灌进来要人命的!张德彝立刻冲过去合上雕花木窗,挡住了正掀门帘进来的笔帖式。
大人!笔帖式扯着公鸭嗓喊,这搜查...
康罗伊咳得说不成句,我...我康某行得正坐得端...咳咳...詹尼掀开他的衣襟,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那是前日让人用鸡血和药汁染的,大人这肺都烂了,您就算把房梁拆了,也找不出半件邪器!
笔帖式的目光扫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