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詹尼扫过角落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美国驻英商务代办的秘书,此刻正低头记录。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像看见潮水退去时露出的礁石。
当晚,格雷夫斯的私人晚宴在伦敦城金狮俱乐部的密室里进行。
三张桃花心木椅围着火炉,雪莉酒的甜香混着雪茄烟雾,在天花板上凝成团模糊的云。
康罗伊最近抵押了伯克郡的庄园。格雷夫斯晃着酒杯,冰块撞在水晶壁上,说是要填补黄金仓位的窟窿。
我劝过他......他顿了顿,露出惋惜的神情,年轻人总以为自己能骑住风暴。
左边的交易员放下雪茄,火星在银灰背心里烫出个小洞。纽约那边早看他不顺眼了。他的眼睛发亮,像看见腐肉的秃鹫,我可以联合几家对冲基金,做空他的铁路债券。
格雷夫斯举杯,酒液在火光里泛着琥珀色。市场从不惩罚贪婪,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惩罚错误的时间。
午夜十一点,康罗伊回到书房时,差分机房的灯还亮着。
透过半开的门,他看见爱丽丝的背影伏在控制台前,铜制齿轮在她发间投下跳动的阴影。
纸带机响着,吐出的字符在地板上堆成蜿蜒的蛇。
他摸出黑皮账簿,最新一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娟秀的小字:潮汐已退,风暴将起。
墙角的电报机突然轻震,纸带缓缓吐出几个字母——GEAR7。
康罗伊望着差分机房透出的光,忽然笑了。
明天,爱丽丝的模型该开始转动了。
差分机房的黄铜齿轮突然发出细微的咬合声。
康罗伊扶着门框,看爱丽丝的笔尖在纸质坐标图上划出两道分叉的曲线——一道攀升如鹰,一道下探似坠,像两柄悬在市场脖颈上的剑。
她束起的栗色发尾沾着机油,在控制台的蒸汽灯里泛着暗金,那是连续工作十小时的痕迹。
“第二套模型的误差率降到0.8%了。”爱丽丝没回头,手指按在反向推演的曲线末端,“如果有人拿到这份‘内部预警’,会看见康罗伊资本的血管正在渗血——海外矿产股权的抛售时间表、南非金矿的交割缺口,连利物浦小麦凭证暂停发行的连锁反应都标红了。”她转动黄铜曲柄,真实模型的纸带突然加速,“但真实的黄金储备......”
康罗伊走进来,靴跟碰响散落在地的计算稿纸。
他弯腰拾起一张,上面用红笔圈着“92万英镑”——那是凌晨三点秘密购入的英国财政部短期票据。
“他们会盯着我抛售的‘伤口’,”他将纸页递给爱丽丝,指腹划过她手背上的薄茧,“却看不见我藏在英镑里的子弹。”
爱丽丝的睫毛颤了颤,把纸页压在真实模型的转轴下。
蒸汽灯在她镜片上投出光斑,遮住了眼底的笑意:“四点钟,霍华德的电报会到库克办公室。我让人在‘资产清算’四个字旁边加了咖啡渍——太干净的文件,老狐狸们反而要疑心。”
走廊传来皮靴与石阶的摩擦声。
康罗伊侧耳听了两秒,转身走向楼梯:“菲茨杰拉德的表快了十分钟。”他在门口停步,“记得把真实模型的纸带剪半英寸——要让明天早晨的阳光,刚好照出那道裂痕。”
地下电报室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查尔斯·霍华德的背影像片被风吹皱的纸,蜷缩在木桌前。
他面前摆着两封电报稿,一封用明码写着“康罗伊抛售南非金矿股份回笼现金”,另一封藏在暗格里,加密内容是“纽约清仓指令已成功触发”。
菲茨杰拉德的影子像团浓墨,从墙角漫过来,落在他发顶。
“先生......”霍华德的喉结动了动,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库克先生上个月还请我吃过牡蛎,现在......”
“现在你在为更肥美的牡蛎工作。”菲茨杰拉德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枪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