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地法》没写‘爱尔兰人’,但他们照样领了土地。”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照片,最上面是加州铁路工地上的华工——他们扛着铁轨在暴风雪中跋涉,脸上结着冰碴,却仍在笑。
尼科莱的拇指摩挲着照片边缘:“这些人真能扛枪?”
“他们能在内华达山脉炸开二十英里隧道,为什么不能扛枪?”康罗伊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四十年前,我的曾祖父在爱尔兰饥荒时逃到波士顿,被人用石头砸着喊‘土豆鬼’。后来他在葛底斯堡替一个北方军官挡了子弹——那军官的孙子,现在正坐在参议院里骂移民。”他敲了敲照片,“历史不该重复,尼科莱先生。”
酒窖的通风口传来隐约的钟鸣。
尼科莱看了眼怀表,突然起身:“我得去见总统了。”他把备忘录收进公文包,“但我会在法案呈送时,在‘服役人员’前加个‘忠勇’的注脚。”康罗伊也站起来,两人的影子在烛光里重叠:“足够了。”他说,“剩下的,我来教他们怎么证明自己忠勇。”
三天后,宾夕法尼亚州议会大厅的表决钟响起时,康罗伊正站在费城郊外的工地上。
雨丝斜斜落着,打湿了他的礼帽檐。
三百名工人正用铆钉枪固定“黎明新村”的金属铭牌,火花在雨幕中绽开细小的金红。
“先生!先生!”清脆的童声从身后传来。
扎着蓝布蝴蝶结的小女孩踩着水洼跑过来,裙角沾了泥点,“工头说你是造房子的大先生,黎明是什么呀?”
康罗伊蹲下身,雨水顺着帽檐滴在他手背上。
他指着远处刚竖起的差分机塔,塔顶的信号灯正随着内部齿轮转动,一明一灭地发送着摩斯密码:“那是机器的眼睛,它会守着大家睡觉。”他用指节抹去女孩脸上的雨水,“黎明就是天快亮的时候——最黑的夜过去了,太阳还没出来,但你知道……”他抬头望向阴云,“光已经在路上了。”
小女孩歪着头:“像爸爸的勋章?”她从口袋里掏出枚磨得发亮的铜章——正是康罗伊工厂用炮弹壳熔铸的战勤勋章,“爸爸说,他在弗吉尼亚打仗时,总觉得星星是没落下的太阳。”
康罗伊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怀表打开,背面刻着詹尼的字迹:“给永远相信光的人”。
远处传来汽笛声,一列满载移民的火车正驶进新村的临时车站。
雨突然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阳光恰好落在“黎明新村”四个字上。
“对,像勋章。”他说,“等太阳完全升起那天,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望着小女孩跑向父母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光,不是神赐的,是我们亲手点燃的。”
工地上的铆钉枪再次轰鸣时,费城电报局的发报员正快速敲击按键。
消息顺着铜线爬向纽约、波士顿、华盛顿,最后停在詹尼的差分机前。
她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法案通过”,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两秒,然后输入:“启动华工招募计划,代号‘光’。”
窗外,纽约港的渡轮正鸣响汽笛。
甲板上,一群穿着靛蓝粗布衫的华人劳工挤在栏杆边,望着逐渐清晰的陆地轮廓。
其中最年轻的那个摸出怀里的全家福,照片背面用毛笔写着:“赴美谋生,誓立功名。”风掀起照片边角,露出底下一行铅笔字——“黎明新村,等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