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太平洋轮船公司的货轮终于起锚,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在灰色天幕上拉出长痕。
签字仪式在市政厅举行,当英国公使的羽毛笔落下时,威廉·奥布莱恩挤在记者堆里,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在闪光灯下格外显眼——他特意没换衣服。
“康罗伊先生,您认为这次胜利的关键是什么?”《费城问询报》的女记者举着鹅毛笔,眼睛亮得像星子。
乔治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后排一个穿靛蓝粗布衫的女孩身上。
她正踮脚够着看桌上的文件,发辫上沾着机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损的边缘——那是上周在工地修蒸汽泵的华工女孩,昨天刚被提拔为工段长。
“真正让我骄傲的,不是赢了多少金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而是看见一个华工女孩站在蒸汽泵前说‘这是我修的’。”
当晚的纽约唐人街像被点燃的爆竹。
黄志远站在“同福楼”的二楼阳台,看着孩子们举着写有“先锋公司”的纸灯笼跑过青石板路,竹篾骨架在火光里透出暖黄的光晕。
街角的爆竹摊炸开时,他看见乔治的马车停在街口,车窗半开,詹尼的手搭在他臂弯上,两个人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
“要过去吗?”詹尼轻声问。
乔治摇了摇头。
马车继续向前,经过写着“劳工神圣”的横幅时,他掀开车帘,望着那些举灯笼的孩子——他们的影子里,仿佛已经有铁轨在延伸。
深夜的办公室飘着冷咖啡的香气。
乔治打开铅盒时,李雪莹绘制的南京金库图在台灯下展开,墨迹里还带着南方梅雨季的潮气。
他指尖抚过图上的密语,突然听见差分机发出低频提示音——那是中国市场的警报。
“白银流动异常。”艾萨克的电报不知何时放在桌上,“慈禧在熔毁库银填军费。”
乔治的钢笔尖悬在长江入海口上方,停顿三秒后,重重画下一个红点。
墨水渗进纸纹的声音很轻,却像铁轨撞击的轰鸣。
他写下的指令在台灯下泛着幽光:“通知黄志远,准备‘镀金神座’第二阶段——我们要把中国的锁链,锻造成自己的轨道。”
窗外的晨光开始漫过窗台,远处的钟楼还未敲响。
但乔治知道,在更东边的海平线上,已经有蒸汽锤的轰鸣响起——那是新的铁轨在生长的声音,带着铁锈味的、滚烫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