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攥着车门的手紧了紧:您要......
去给女王送盒熏香。康罗伊扯了扯领结,露出惯常的温和笑意,毕竟,她最近总说太吵了。
他转身走向城堡,皮靴踩过露水浸润的草地,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重。
晨雾里,他看见钟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只巨手按在城墙上——而在那影子的最深处,有扇半开的侧门,门缝里漏出的光,恰好能容一个人侧身穿过。
康罗伊的靴跟碾过侧门的铜制门闩时,发出细不可闻的刮擦声。
他贴着墙根移动,阴影在绣着鸢尾花的墙纸上拉出瘦长的剪影——温莎城堡的守卫换防规律他早已烂熟于心,此刻每一步都精准踩在两个巡逻兵脚步声的间隙里。
寝宫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渗出的烛光里浮动着尘埃。
他推开门的瞬间,呼吸险些凝住——维多利亚蜷在四柱床的锦被中,长发披散如未梳理的金线,指尖攥着团皱巴巴的蕾丝手帕。
床头的烛台歪向一侧,蜡油在胡桃木床头柜上堆成琥珀色的山。
最触目惊心的是悬在帷帐间的十几台留声机。
铜制喇叭像黑色的蛇信子垂着,每台机器的黄铜外壳上都贴着褪色的标签,墨迹被泪水晕开:孟加拉饥民第37次请愿科克郡孤儿的圣诞颂歌纽卡斯尔煤矿第14号井的喘息。
其中一台还在缓慢转动,齿轮摩擦声里混着幼童断续的咳嗽,像块生锈的刀片在割他的耳膜。
维多利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没有转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是帕尔默斯顿又来催印度铁路批文?
还是罗素勋爵要我签署《谷物法》修正案?
康罗伊反手扣上门闩,金属碰撞声惊得她猛地抬头。
他看见她眼下的青黑像被墨汁浸过的丝绒,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滴。是我。他放轻脚步走近,靴底避开地板第三块松木板——那是三年前他陪她检查城堡结构时发现的吱呀点。
乔治?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像只受了惊的猫,你不该来。
骑士团的人在楼下......话音未落,最近的留声机突然发出尖啸,是个女人的哭嚎:女王陛下,我儿子的尸首还卡在矿道里!
维多利亚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声音,指节压得泛白。他们说倾听是君主的责任。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抽噎,你教我用差分机收集民生,我听了孟加拉的饥荒,听了爱尔兰的瘟疫,听了煤矿里的呻吟......可我听了之后呢?她抓起枕边的银质相框砸向留声机,玻璃碎裂声混着哭嚎戛然而止,我能救几个?
我又该杀几个?
杀那些克扣赈灾粮的官员?
杀那些不肯降关税的贵族?
可杀了他们,下一批人就会变好吗?
康罗伊弯腰拾起地上的相框。
玻璃碎片中,照片里的维多利亚穿着白纱裙站在肯辛顿宫的玫瑰丛中,嘴角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那是她登基前最后一张未戴王冠的肖像。
他伸手关掉所有留声机的发条,金属齿轮的嗡鸣渐次平息,寝宫突然陷入令人心悸的寂静。
我带了鼠尾草。他从内袋取出雕花木盒,取出一束干枯的草叶,在烛火上引燃。
青烟腾起时,松针混着药草的苦香漫开,母亲说这能净化空间。他蹲在床边,火光照亮她颤抖的下巴,你听太多不属于你的声音了。
那属于我的声音该是什么?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是议会的争吵?
是贵族的奉承?
还是......她的声音低下去,还是你说的时代的齿轮
康罗伊没有抽手,任她攥着。
他想起昨夜在书房,她捧着他设计的差分机蓝图,金漆王冠搁在蓝图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你听见的,应该是你能回应的。他轻声说,手指抚过她发间的珍珠发簪——那是他二十岁生日送她的礼物,就像小时候你说想听夜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