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开垦令》,如同一声惊雷,在江南沉闷压抑的天空中炸响。
其威力,远超朝堂上任何一场唇枪舌剑,也远超世家门阀在听潮阁中的密谋算计。
因为它所触及的,是这片土地上最沉默也最庞大的群体——千千万万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黎民百姓。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从州府衙门张贴的告示。
从街头巷尾的议论,从走街串巷货郎的吆喝,迅速传遍了江南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是死寂般的沉默和难以置信的怀疑。
“开荒?地归自己?免赋税三年?官府还给牛给种子?”
“真的假的?朝廷能有这好心?”
“怕不是骗我们去当苦力吧?开荒累死人,到头来地还是官府的……”
“就是,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别是挖好了坑等我们跳吧?”
怀疑、恐惧、对官府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如同厚厚的冰层,冻结了最初的热情。
金陵和南昌城设立的收民所前,门可罗雀。
只有几个衣衫褴褛、走投无路的流民,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张望。
然而,当第一批由官府组织、手持盖着鲜红官印“垦荒契书”、领取了少量口粮和粗劣农具的流民。
在少量衙役的护送下,真的登上了北去的渡船。
当消息传来,江北那边确实有官府划定的荒地,有简陋但能遮风挡雨的临时窝棚,甚至有穿着皂隶衣服的小吏在登记造册、分发耕牛(虽然是几户合用一头)……
冰层,开始融化了。
如同星星之火,点燃了干枯的草原。
金陵城,秦淮河畔的收民所。
一个须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农,死死攥着手中那张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斤的“垦荒契书”。
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祖祖辈辈给金陵城外的王员外家当佃户,辛苦一年,交完租子,剩下的粮食连糊口都不够。
儿子二十好几了,还娶不起媳妇!这张纸……这张纸真能换一块自己的地?
免三年租子?官府还给牛?
“爹,是真的。隔壁村的二狗子一家,昨天就跟着官船走了,听说江北那边地广人稀,官府管饭。”
他身边一个面黄肌瘦的青年激动地拉着他的胳膊。
老农嘴唇哆嗦着,猛地一跺脚:
“走!回家!收拾东西。带上你娘和你妹子!咱们……咱们也去江北,搏一把?”
南昌城,赣江码头的收民所。
人潮汹涌,无数从乡间涌来的佃户、破产的小手工业者、失去土地的流民。
拖家带口,背着破旧的包袱,抱着年幼的孩子,脸上带着惶恐、不安。
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希冀,他们争先恐后地挤在登记桌前,生怕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官爷。官爷。给我登记,我家五口人。都能干活。”
“别挤!排队!都排队!按手印!领号牌!”
负责此处的是刑部尚书杨缘海亲自坐镇。
这位以铁血手段镇压南昌叛乱、开辟江北通道的“杨阎王”。
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耐心和效率。他调来了刑部干员和部分军中文书,流水线作业:
登记姓名、籍贯、人口、按手印、发放刻有编号的竹制号牌、凭号牌领取三日的糙米口粮……
一切井然有序,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人群,任何试图浑水摸鱼、欺凌弱小者,都会被立刻揪出,毫不留情地驱逐。
金陵城,长江渡口的收民所。
气氛则略显不同。
负责此处的是秦仲岳。这位女帝亲信、执掌部分禁军和盐业秘密工坊的将领,作风更为雷厉风行。
他直接调来了部分军士维持秩序,将收民所划分成数个区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