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贡院,上千间号舍如同沉默的蜂巢,密密麻麻排列在初春微寒的晨光里。
然而,这沉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当那份还散发着新鲜墨香的试卷被分发到每一个考生手中,当他们的目光迫不及待地扫过第一行字、第二行字……
整个贡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巨石。
“嘶——!”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随即,便是此起彼伏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号舍间游走,嘶嘶作响,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是什么?”一个面皮白净、一看便是江南富户出身的年轻学子。
猛地从号板上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试卷,仿佛那上面爬满了毒虫。
“争……争孩子?屠夫的荷包?耕牛归属?流民安置?这……这考的是什么鬼东西?”
他身边不远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衫手指关节粗大的寒门学子,同样满脸震惊。
但震惊过后,眼中却骤然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他死死攥着试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反复咀嚼着那些题目。
这些题目里描述的困境,不就是他家乡父老日日面对的窘迫吗?
“荒谬,简直荒谬透顶。”另一个角落,一个年约三十留着短须颇有几分儒雅气质的士子猛地将试卷拍在号板上。
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引得附近几个号舍的考生纷纷侧目。
他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朝廷开科取士,乃为国选栋梁。考得应是圣贤大道、治国安邦之策。岂能用这等市井小民争利斗气的腌臜琐事来玷污圣堂?这……这简直是斯文扫地有辱斯文。”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却清晰地传遍了附近一片区域,瞬间点燃了更多人心中的不满和恐慌。
“对啊,为何不考四书五经?为何不考经义策论?”
“这题目……莫不是发错了?”
“定是那主考官苏晨,听闻此人行事乖张,不循常理,定是他搞的鬼。”
“我要申诉,这题目不对,定是弄错了。”
质疑声、抱怨声、愤怒的低吼声,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压抑的号舍间迅速蔓延炸开。
许多习惯了皓首穷经、钻研章句的学子,面对这些赤裸裸的充满了烟火气和生存挣扎的俗务。
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他们十年寒窗苦读的《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那些精妙的破题、承题、起讲、入手……
在这份试卷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废纸。
恐慌如同瘟疫般扩散。
有人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有人烦躁地抓挠着头发,眼神空洞。
有人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向号舍外张望,试图寻找监考官的身影,想要申诉、质疑。
“肃静——”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暴喝骤然炸响,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铿锵声。
一队队身着制式皮甲、腰挎长刀、手持水火棍的亲军都卫士兵,如同冰冷的铁流迅速而有序地涌入号舍间的甬道。
他们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每一步踏下都带着沉甸甸的威压。
“考场重地,严禁喧哗。违令者,即刻逐出,永不录用!”带队军官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那冰冷的目光扫过,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每一个躁动不安的学子。
刚刚还义愤填膺拍案而起的儒雅士子,被那目光一扫。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满腔的愤怒瞬间被冻结,化作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颓然跌坐回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