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最冰冷的朔风,席卷了整个周军骑兵队伍。
尽管心中带着挣扎与不适,但军令如山,尤其是在苏晨那番撕开所有温情面纱的残酷剖析之后,没有人再敢公开质疑。
近三万骑兵,化整为零,以千人队为单位,如同数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向草原深处那些看似平静的突厥部落。
副将卫如松,被分配带领其中一支千人队,负责清扫一片位于蜿蜒河流旁的聚居地。
当他率领部队抵达时,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严阵以待的突厥武士,而是一片慌乱与绝望的景象。
简陋的毡房散落在河畔,牛羊在圈里不安地嘶叫,听到马蹄声,从毡房里冲出来的,多是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人,惊恐万状、紧紧搂着孩童的妇女,以及一些半大的少年,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弯刀,而是赶羊的鞭子或割草的短刃。
空气中弥漫着奶腥味、牲口味和一种名为恐惧的气息。
“将军……” 一名校尉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忍地低唤了一声,手按在刀柄上,却迟迟没有拔出。
卫如松骑在马上,脸色铁青,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苏晨的话言犹在耳,那冰冷的逻辑和血淋淋的现实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为了大局,为了身后的家园,他必须举起屠刀。
但当他看到那些孩童清澈却充满恐惧的眼睛时,内心深处那属于儒将的柔软角落,还是被狠狠触动了。
“执行……命令。” 卫如松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雪亮的刀锋在草原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动作……快一点!”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尽数屠灭”那几个字,但那挥下的战刀,已经代表了不容置疑的指令。
杀戮,开始了。
训练有素的周军骑兵如同虎入羊群,尽管面对的多是无抵抗之力的人。
但他们依旧保持着战斗队形,刀光闪烁,箭矢离弦。惨叫声、哭喊声、哀求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宁静,鲜血染红了碧绿的河畔草地,染红了浑浊的河水。
毡房被点燃,浓烟滚滚而起,牲畜在混乱中被驱散、砍杀。
卫如松没有亲自下场,他勒马立于稍高之处,强迫自己看着这一切。
他的脸色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战争,剥去所有荣耀外衣后,最真实、最丑陋的模样。
他看到一个突厥老妇紧紧抱着一个襁褓,被一名周军骑兵毫不留情地刺穿。
他看到几个半大少年试图用简陋的武器反抗,瞬间就被乱刀砍倒……
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就在这片血腥的混乱接近尾声时,卫如松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半塌的毡房角落吸引。
那里,两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突厥男孩,紧紧蜷缩在一起,大的那个将小的死死护在身后。
他们脸上沾满了烟灰和泪痕,那双属于孩童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茫然,还有一丝野狼般的恨意。
他们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看着亲人倒在血泊中,身体因为害怕而剧烈发抖,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哭出声。
负责清理那片区域的几名士兵已经举起了刀,眼看就要落下。
“住手!” 卫如松几乎是下意识地厉声喝道。
那几名士兵的动作顿住了,疑惑地回头看向他们的将军。
卫如松催马过去,看着那两个孩子。
大的男孩眼神凶狠地瞪着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小的那个则把脸完全埋在大孩子的背后,只露出瑟瑟发抖的肩膀。
“只是两个孩子……” 卫如松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他们懂什么?杀了他们,与禽兽何异?苏先生的话虽然残酷,但……但总要留下一线……他们或许还能被教化……”
各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