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与热烈,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校场上的篝火余烬未冷,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酒肉的香气与震天的欢呼。
但那属于胜利的狂欢过后,冰冷而沉重的现实,便如同北方深秋的寒露,无声地浸润而来,带来刺骨的清醒。
军政大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却与校场上的欢腾截然不同。
苏晨、韩震山、沐婉晴,以及几位负责统计的文官和军需官聚集在此。
一张宽大的木桌上,铺开着数卷厚厚的、墨迹尚新的文书,那不是捷报,而是血淋淋的伤亡统计账簿。
苏晨站在桌边,手指缓缓划过上面一行行冰冷的名字和数字,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之前的疲惫并未因一场庆功宴而消散。
反而因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数字而更深沉。
“阵亡者,五万九千四百三十七人……” 一个文官用沉重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念出这个数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重伤,已确认失去战力,需长期救治乃至终身残疾者,两万一千一百零五人……”
“其余,皆为各类轻重伤,虽能恢复,但短期内难以归建……”
总计十七万守军,牺牲者近六万,重伤致残者两万有余,几乎人人带伤。
这本账簿,记录的不是功勋,而是无数破碎的家庭和永远消逝的鲜活生命。
大厅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苏晨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些曾经在城头上与他并肩作战、怒吼着将突厥人砍下城墙的面孔,如今都已化为了这册子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睁开眼,看向韩震山,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韩帅,伤兵营的情况如何?医药可还够用?”
韩震山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已经让后勤处加急向周边州府,甚至更远的药都采买了。但重伤员太多,尤其是刀剑创伤和火灼伤,需要的金疮药、止血散、麻沸散数量巨大,还有防止伤口溃烂的药材,存量已然告急。关内的医官和郎中也早已不堪重负,许多人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苏晨沉默地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此惨烈的守城战,医疗资源被挤兑是必然的。
他沉思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伤亡数字上,语气坚定地说道:“阵亡将士的抚恤,按之前汉阳门战役的规格,再加二十两!每家抚恤银五十两!那些重伤致残,失去劳作能力的弟兄,抚恤规格同阵亡将士!此外……”
声音更加清晰,“所有阵亡及重伤致残者之家,由朝廷每月发放抚恤金,钱二十文,直至其父母终老,或其子女成年!”
每月二十文,看似不多,但对于一个失去顶梁柱的家庭而言,却是活下去的希望,是朝廷不曾忘记的承诺。
这不仅能解决他们长期的生活困难,更能凝聚民心,彰显朝廷恩义。
韩震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一种态度,一种对牺牲和奉献的至高尊重。他郑重点头:“老夫记下了,即刻安排人去核算、落实。”
苏晨接着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另外,在雁门关内,选址建立一座‘英烈碑’或称‘光荣碑’,要足够高大,足够醒目。”
“将所有牺牲将士的姓名、籍贯,请最好的石匠,一个不漏地,全部镌刻上去。”
“要让后世每一个来到雁门关的人,都知道,是谁用血肉守住了这座关隘,守住了他们身后的家园。他们的名字,不该被遗忘!”
这个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震动。
树碑立传,这是何等荣耀。
这不仅是给死者一个交代,更是给生者一个慰藉,给历史一个铭记。
说完这些,苏晨略一迟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