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沧海郡城西,会宁坊。
这里是粟特胡商的聚居地,也是整座沧海郡最富庶、最神秘的区域。
坊内的建筑风格与中原迥异。
高大的夯土墙,平顶的屋舍,以及随处可见的拱形门窗,充满了浓郁的西域风情。
空气中,乳酪的酸香、烤馕的焦香、胡人身上特有的羊膻味,以及从各个院落里传出的,各种名贵香料混合而成的奇异味道,交织成一幅浓烈而真实的西域画卷。
偶有骆驼铃声叮当作响,更添几分异域风情。
石玄曜,或者说现在的石盘陀。
他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胡服,背着简单的行囊,像一个真正的边镇流民。
他站在一座格外气派的胡邸门前。
这里便是沧海郡萨宝——萨宝瞻的府邸。
高大的院墙上,挂着几张色彩艳丽、图案繁复的波斯胡锦,正在晾晒。
那大胆的配色和精美的工艺,无声地炫耀着主人的财富与地位。
两名身材高大的胡人护卫,手持弯刀,警惕地守在门口。
他们审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目光像刀子般刮过石玄曜单薄的身影。
石玄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片波澜不惊下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石玄曜,只是为了生计奔波的石盘陀。
他走上前去,学着边镇汉人的腔调,拱手作揖,语气谦卑得恰到好处,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这番说辞:“两位请了,小人石盘陀,从凉州而来。听闻萨宝大人正在招募护卫,特来投奔。”
一名护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凉州来的?看你这身板,也不像个能打的。”
“会什么?”
“小人略通拳脚,更擅胡旋舞,或可为大人宴饮助兴。”石玄曜按照张穆之教的说辞,不卑不亢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
护卫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跳舞的?我们这里要的是能砍人的护卫,不是卖屁股的舞伎!”
石玄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刀锋出鞘。
但脸上,那副恭顺的微笑却分毫未变,甚至更添了几分卑微,仿佛面具已与血肉融为一体:“还请通融则个,让小人见一见管事大人。”
说着,他从怀中,将那份张穆之伪造的“过所文牒”递了过去。
另一名护卫接过文牒,展开一看,眉头微微一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将文牒递给同伴,两人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了几句,声音细微得像蚊蚋。
石玄曜的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文牒之上,实则像鹰隼般,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线索。
当他看到文牒右下角,那个代表着官府查验的朱红色粟特商章时。
他的视线,不易察觉地猛然一缩。
那商章的印泥,是一种极其独特的、带着一丝幽暗的紫色!
这颜色!
石玄曜的瞳孔骤然紧缩,像被冰针刺中。
一瞬间,黑风谷那潮湿的空气,混合着血腥与泥土的紫菀草毒特有的诡异甜香,如同潮水般猛然灌入他的鼻腔!
他左肩的旧伤,那道早已结痂、却永不磨灭的疤痕,似乎也在此刻传来一阵细微的、针扎般的幻痛。
那不是错觉,那是刻骨铭心的记忆——黑风谷伏击战中,淬了毒的流矢羽尾上,所染的正是这种紫菀草汁的颜色!
一种南梁秘卫专用的、极其罕见的染料!
萨宝瞻的商队,竟然在使用南梁秘卫的印信!
石玄曜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疯狂上涌,直透骨髓,将他整个人冻结。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萨宝瞻绝不仅仅是凌肃之的合作伙伴那么简单!
他甚至可能就是“玄鸟”组织在沧海郡的另一个核心人物,是隐藏在光鲜皮囊下的,吐着致命信子的毒蛇!
“进去吧,总管大人在里面等你。”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