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泼墨,沉沉压在沧海郡的屋脊上。
会宁坊的青砖灰瓦早被幽暗吞噬。
唯有萨宝瞻的胡邸像一柄缀满珠宝的弯刀,在夜色里亮得刺目。
上百盏波斯琉璃灯悬于穹顶。
赤橙黄绿的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灯罩,在雕花梁柱上投下斑斓碎影。
恍若坠落凡尘的星河碎屑,将整座厅堂裹进一片奢靡的光晕里。
空气里的气息更是复杂得令人眩晕。
葡萄酒的醇厚果香混着烤全羊的焦香。
安息香的甜腻缠绕着胡椒的辛辣。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勺融化的蜜糖与炭火,黏腻地糊在喉咙口。
侍女们穿着波斯锦缎制成的窄袖胡服。
赤足踩在织着葡萄藤纹样的地毯上。
银铃般的笑声与胡姬的琵琶声交织,将宴会的热闹推得节节高涨。
元玄曜立在宴会厅最暗的角落。
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却紧绷的身形。
腰间“贺六浑”古刀的鲨鱼皮鞘泛着暗哑光泽,像蛰伏的猛兽。
他收敛了所有锋芒。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只留一双如刀的眼,悄然掠过厅堂里的每一张脸。
郡守幕僚脸上的谄媚。
都尉将官眼中的算计。
豪强们举杯时指节上的青筋。
都被他一一刻进眼底。
鼻尖轻颤。
昨夜在独孤雁小院里沾染的檀香与血腥气仍未散尽。
像一道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那场浴火重生的蜕变。
也提醒着他此刻身处的,步步惊心的棋局。
今晚的宴是为西域粟特大萨宝安诺伽设的。
能踏入这胡邸的,无一不是沧海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可此刻他们都围着主位上的安诺伽。
把平日里的倨傲换成谦卑的笑。
连敬酒时的角度都刻意放低三分。
安诺伽约莫五十岁。
身材高大得几乎要顶到厅堂的横梁。
高挺的鼻梁下,一双碧色眼眸深如草原上的湖泊,望不见底。
他穿一件金线绣满缠枝莲的紫色长袍。
袖口垂着三寸长的珍珠流苏。
十根手指上套着五枚鸽子蛋大的宝石戒指。
红宝石的艳、蓝宝石的幽、祖母绿的润,在琉璃灯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每一次举杯。
戒指与银质叵罗杯碰撞的脆响。
都像在宣告他掌控丝绸之路命脉的威严。
萨宝瞻在他面前,不过是个刚学会用商队换取利润的孩童。
元玄曜的目光从安诺伽身上移开。
猛地顿在主位身后——齐动础!
那个颈后纹着“狼头啸月”图腾的男人。
曾随兄长元承稷征战北境的“拓跋狼骑”精锐。
此刻竟穿着粟特护卫的黑色短打。
如同一杆挺拔的标枪立在安诺伽身后。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眼神冷得能冻住空气。
与周围的奢靡热闹格格不入。
元玄曜的心猛地一沉。
祖父石弘渊的信在脑海里浮现:“他欠我一个人情,也欠你兄长一条命。”
难道安诺伽与兄长的旧部早有勾结?
齐动础留在安诺伽身边,是兄长当年布下的暗棋?
无数疑问像藤蔓般缠上心头。
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节泛白。
酒过三巡。
安诺伽似有醉意。
挥手屏退了献舞的胡姬与敬酒的宾客。
他端起一只镶嵌着红玛瑙的银质叵罗杯。
杯沿还沾着酒液。
用一种音节古怪、带着卷舌音的粟特语。
对身后的齐动础低语了几句。
齐动础微微躬身。
同样用流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