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墨浸的重布,死死压在沧海郡上空。
透骨的凉意无孔不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扼着这片土地的咽喉。
冠军侯府邸,那间曾属于石家少主的卧房,此刻寂静得连窗外簌簌落下的雪粉声都清晰可闻。
元玄曜静坐在胡床上。
厚重的黑貂裘随意披在肩头,室内未点一盏灯。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半沉入晦暗,一半映着孤寒,深邃得令人无法窥探其真实心绪。
胸口仍隐隐作痛。
那并非箭伤的余威,而是郝兰若血书揭开的血淋淋真相。
它如同千钧重锤,一次次碾碎了他二十年来的所有认知。
一股无形而彻骨的寒冰,冻结了他的五脏六腑。
让他整个人像一柄新淬的刀锋。
血火未凉,锋芒虽敛,却让整个静室的空气都森然凝滞。
仿佛连每一次呼吸,都成了对这片沉重悲凉的亵渎。
门扉无声轻启。
林妙音端着托盘,带着一缕清淡的药草香,缓步而入。
她已换下医袍。
素雅的襦裙在月光下清丽如雪中寒梅,却掩不住眉宇间那一抹淡淡的忧色。
她未发一言,只是将托盘上的汤药,轻轻放在元玄曜手边的案几。
她注意到他肩头的貂裘滑落了些许。
便走上前,指尖微凉,轻触他脖颈。
元玄曜的身体,如同被冰封的古松,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那是一种被触及内心禁区的本能反应。
瞬间又被他以钢铁般的意志压制下去。
药碗里,黑沉的液体散发着苦涩。
“又是安神汤?”元玄曜的声音沙哑,似被风沙打磨过。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未回头。
“是定心汤。”林妙音声音如常,清冷中却透着一股难察的温软。
“心定,方能定天下。”
“定心?”元玄曜自嘲地笑了。
笑声在夜里苍凉得格外刺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我的心,早已被仇恨淬炼。如今不过一具执念的躯壳,被血火与誓言驱动,烧尽一切。”
林妙音看着他月光映照下的背影。
那背影显得格外孤独,她眼眸清澈如水,带着一股医者特有的洞察。
她轻声说道:“你的心,在血火中涅盘,如今只为元玄曜而跳动。”
她走到他身边。
指尖微凉,轻按在他紧握刀柄的手背上。
青筋暴起,那是刻意压抑着极致力量的痕迹。
她感知到,冰冷外表下,他皮下脉搏狂乱如奔马。
心火灼热,仿佛要焚毁一切。
“医者观人如观国。”她继续说道。
“君心若乱,国之将倾。”
“你若想为你兄长、为你父辈复仇,想让这天下换个颜色,就先学会……治理好你自己的‘国’。”
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之力。
如同破冰的春水,触动了他被仇恨与冰冷包裹的心脏。
泛起一丝久违而陌生的暖意。
元玄曜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些许。
他缓缓抬头,看向眼前女子。
月光下,她眼尾那颗浅褐色泪痣,似染霜华,沉静得令人心安。
“你不好奇?”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好奇什么?”
“我的身世。那些足以天翻地覆的秘密。”
林妙音摇头,眼眸依旧清澈:“我只知医理,不知权谋。”
“我只知道,眼前病人伤重,需要休息。”
“我的职责,是让他活下去,活到能看见他想看见的那个天下。”
元玄曜沉默。
看那碗药,又看她,许久。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药汁顺喉,这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