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恽的话语,是询问,也是试探。试探他是否听出了什么。
元玄曜端起酒杯,缓缓起身,脸上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寒潭映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
“柳常侍琴艺,确实不凡。”元玄曜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仿佛能刺穿人心,“《广陵散》虽是千古名曲,但杀伐之气太重,与今日你我‘永敦邻好’之意,似乎……有些相悖啊。”
此言一出,大帐内热烈气氛,瞬间凝固。
柳恽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骇然,但脸上依旧挂着滴水不漏的温和笑容。
“王爷说笑了。”他轻抚琴弦,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嵇康一曲《广陵散》,成千古绝响,其音刚正,其意悲壮,正是你我两国将士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写照。今日抚此曲,亦是为两国在过往战事中逝去的英魂,聊表哀思。”
他将“杀伐”,巧妙偷换成“哀思”,应对得天衣无缝。
“说得好。”元玄曜冷笑一声,那笑意让柳恽心头一紧。他走下主位,一步步走向柳恽。
他每走一步,身上铁血煞气,便浓重一分,如一头自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猛兽,巡视自己的领地。
南梁随从,下意识将手按在腰间兵器上,神情紧张。
元玄曜走到柳恽面前,停下。目光落在古琴之上。“本王虽不懂琴,却也知晓琴有五音。”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一根琴弦。“铮——”一声刺耳颤音,令人牙酸。
“宫商角徵羽,对应五行,金木水火土。”元玄曜声音冰冷而清晰,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柳恽心上,“柳常侍方才琴曲,宫音太盛。宫,属土,主信。然过盛,则为……埋藏、欺瞒、与……杀机!”
他手指猛地一按,“嘣!”那根被他按住的琴弦,应声而断。
柳恽脸色,骤变。
他骇然看着元玄曜,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懂?
他不仅听懂了《漏刻经》密码,甚至连南朝秘传的、以五音对应五行的“音杀”之术,都了如指掌。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北地武夫能知道的秘密。
“王爷……你……”柳恽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一丝无法掩饰的惊疑不定。
元玄曜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柳常侍,你这琴,断了一根弦。就像你我两国情谊。”
“若是有人心怀叵测,也随时会……弦断义绝!”
“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话,他几乎贴着柳恽的耳朵说。
那声音,如来自九幽的寒风,冰冷而充满杀意。
柳恽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少年将军,而是一头自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张穆之猛地拍大腿,摇摇晃晃站起。
他看了一眼元玄曜肩上渗血的绷带,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红光。
“王爷说得好!”他大声说,“什么狗屁琴!叮叮当当的,听得俺老张头都大了!哪有喝酒痛快!”
他打个酒嗝,端起酒坛,直接对着嘴,咕咚咕咚又灌下几大口。
然后,他一个踉跄,仿佛喝醉站不稳,脚步虚浮地直直朝着柳恽身边,那名暗藏袖箭的随从撞去。
那随从眼神一凛,下意识侧身想躲。但张穆之动作看似笨拙,实则快如狸猫,角度刁钻至极。
随从无奈,只得伸手去扶。
两人身体接触瞬间,张穆之的手,看似随意,在那随从袖口处一搭、一抹。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几乎被帐内喧哗掩盖。
“哎呦!”张穆之“摔”倒在地,酒坛滚到一边。
他口中兀自嘟囔:“酒……好酒……”
那名被撞的南梁随从,脸色剧变。
他下意识摸向袖口,瞳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