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将偌大的冠军侯府浸染得一片死寂。
唯有朔风在廊柱间呜咽,那声音湿冷而凄厉,仿佛御史台深处无辜忠魂的哀鸣与不甘,穿透时空,直钻元玄曜的耳膜,搅得他心头阵阵发紧。
书房内,烛火在元玄曜眼中跳动,映出两团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燃烧的金色火焰。
独孤雁早已哭晕过去,被林妙音施针后安置在偏房。
空气里弥漫着安神香与艾草混合的微苦气息,非但没能抚平这屋内的沉重,反而像是在巨大的悲痛上,又覆盖了一层令人窒息的麻木。
“赵黄门……娄昭君……暗鸦……”
元玄曜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铁锈的腥气,在他的舌尖翻滚、灼烧。
他那双常年握刀的手死死攥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骨骼摩擦的尖锐声响,仿佛在压抑一头即将冲破理智牢笼的洪荒巨兽。
一股焚身的焦躁在他血液里奔涌,随时都能冲破桎梏,将眼前的一切化为灰烬。
他终于明白,宗正寺的血案,不过是敌人抛出的烟雾弹,一场引开他注意力的、血淋淋的缓兵之计。
真正的杀招,那座为他精心准备的绞肉场,赫然就在御史台!
御史台,又称“宪台”,北齐监察百官、纠劾不法的最高机构。
它如同一头蛰伏在皇城阴影里的巨兽,权力独立于三法司之外,可“风闻奏事”,直接对帝后负责。
那里的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腐朽、血腥与绝望的味道,混杂着刑具入肉的闷响和犯人压抑的呻吟,是一座将所有光明与希望都吞噬殆尽的人间地狱。
他们抓捕石虎、秦雄那些曾与他浴血沙场的袍泽,目的昭然若揭!
一,是为了拷问出关于他的秘密,尤其是那枚能号令北境旧部的虎符!
二,是为了逼他出手,逼他乱!
只要他敢公然冲击宪台,便坐实了“骄横跋扈,目无法纪”的谋逆之罪!
届时,娄昭君便可名正言顺地收回他所有权力,将他这头猛虎彻底锁进牢笼,任其宰割!
好一招阳谋!阴毒,却又天衣无缝!
“不能等了!”
元玄曜猛地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沉重而焦躁。
那份在战场上磨砺出的铁血煞气,此刻被滔天的愤怒与锥心的担忧彻底点燃。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胸口剧烈起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眼底血丝密布,烛火下猩红刺目。
“我的兄弟……他们都是把命交到我手上的袍泽!”
他猛地转身,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狂怒,声音嘶哑得如同困兽的咆哮,“多等一天,他们就多一分被折磨的痛苦!我绝不能让他们再为我流一滴血!”
“可你不能去。”
林妙音的声音清冷如冰,却异常坚定。
她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那双几欲喷火的眼眸,一字一句,如钢针般刺入他狂乱的思绪。
“你若去了,就是自投罗网。兄长二十年的隐忍,嫂嫂二十年的囚禁,所有人的牺牲,都将因你一时的冲动而付诸东流。”
“那我该怎么办?!”
元玄曜一拳砸在桌案上,坚硬的梨花木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骨骼的摩擦声尖锐得仿佛在嘶吼,“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那些卑鄙小人折磨至死吗?!我不能!”
救兄弟的急迫与不能自投罗网的理智,如两头猛兽在他胸腔中疯狂撕扯,撕裂着他的五脏六腑。
林妙音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痛苦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这是身为上位者必须面对的、理智与情感的凌迟。
她缓缓上前,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此刻闪烁着一种惊人的、近乎残酷的理智光芒。
“你去,是武夫行径,是中敌人阳谋。”
她声音平静得如同冬日的冰湖,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击元玄曜内心最脆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