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白马渡下游三十里。
南梁水师都督王神念,正意气风发地立于旗舰“镇江号”的船头。
他身披华丽的“金缕衣”制式水师帅铠,那金线在清晨的微光下闪烁着,映衬着他眉宇间掩不住的骄傲与志得意满。
他扶着腰间的佩剑,目光倨傲地扫视着眼前这条狭窄而隐蔽的水道,嘴角勾勒着志在必得的弧度,仿佛胜利女神已在向他招手。
邺城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也已近在眼前。
“都督,此处便是‘一线天’。”一名斥候指着前方被茂密芦苇荡完美掩盖的入口,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仿佛已看到胜利的曙光。
“水道狭窄,仅容两船并行,但水流湍急,一夜之间便可直抵黄河北岸,绕开北虏所有明面上的渡口!”
“好!好一个‘一线天’!”王神念抚掌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对不世之功的贪婪,和对北齐边军的轻蔑。
他甚至轻蔑地哼了一声:“一群北虏蛮夷,怎懂此等天赐奇险?不过是坐等我大梁王师去取他项上人头!”
他甚至已在脑海中描绘出自己回朝受封的盛况:金殿之上,陛下亲手将封侯拜相的诏书递到自己手中。百官俯首称颂。
那曾与自己争锋的陈霸先,此刻定是脸色铁青,嫉妒得发狂。这奇袭之功,足以让他王神念彻底压过所有宿敌,独掌南梁兵权,名垂青史。
他脑中回响着相国王僧辩在出征前的密令,以及那份由“龙鸟”密探传回、经“金羽显圣”验证过的北齐内乱情报。
那份被刘楚玉仙姑亲手献上的“神之一手”水道图。这份情报,在他看来,是上天赐予他的无上机缘。
是通往荣耀的坦途。是自己封狼居胥的绝佳跳板。
他甚至为此自得地摇了摇头。感叹北齐的愚蠢。竟将如此天赐的奇袭之路拱手送上。
他嘴角那抹胜利的弧度,在清晨的河风中愈发张扬。仿佛已闻到邺城城墙下。北齐皇帝惊慌失措的哀嚎与绝望。那将是他王神念的加冕礼。
“传令下去!”王神念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声震河面,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全军按计划,鱼贯而入!待抵达北岸,本督要亲手将北齐皇帝的头颅,献给相国大人!让那群北虏蛮夷,见识我南梁水师的盖世神威!”
“都督英明!”三千“金缕衣”水师。南梁最精锐的楼船战舰。
这些身经百战、自视甚高的水上精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群。带着对胜利的狂热渴望。兴奋地驶入了那条通往荣耀,也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他们对北齐水师的印象。还停留在数年前的孱弱与落后。
却不知,一张由钢铁与巨木编织的死亡大网。早已在前方悄然张开。静候着他们的到来。
黄河的水面,在他们眼中是坦途。在元玄曜眼中,却已是死神微笑着铺就的血色地毯。一张收割生命的请柬。
……
黄河北岸,一处不起眼的山丘之上。
元玄曜一袭黑衣,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手持千里镜,冷冷地注视着那支如同送葬队伍般,争先恐后驶入“一线天”的南梁舰队。
河风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数日前坑杀南梁降卒留下的血气。此刻与即将到来的杀戮气息交织,愈发浓烈,仿佛要将整个河谷都染上血色。
帐篷内,原本沉睡的杨坚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没有哭闹,只是悄无声息地走到元玄曜身后。
元玄曜回头,看到的是一双不含丝毫恐惧,只有纯粹好奇与倔强的眼睛。
“你在看什么?”杨坚的声音虽稚嫩,却异常镇定。
“看一场献祭。”元玄曜的声音冰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我也要看。”杨坚没有请求,而是陈述。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小孩子不该看这些。”元玄曜的声音依旧冰冷。
“你教我写‘天下’二字时,没说天下是绣花枕头。”杨坚仰着头,清瘦的少年身躯挺得笔直。那双眼睛直视着元玄曜,没有丝毫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