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电视台的晚间新闻,对于青云镇的大多数人来说,就像是饭桌上一碟可有可无的咸菜,偶尔瞥一眼,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个背景音。
但今晚不同。
孙镇长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的程度比前几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那台老旧的十四寸彩电被搬到了办公桌正中央,屏幕上雪花点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孙镇长、沈铭,还有闻讯赶来的财政所老张,三个人围着这台小电视,像是三个等待开奖的彩民,神情各异。
孙镇长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踱两步,一会儿又坐下,端起茶杯想喝水,却发现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大半。他索性把杯子重重放下,掏出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这……这能行吗?”他第五次问出这个问题,声音干涩,目光在沈铭和电视屏幕之间游移,“万一……万一没啥反应,那咱青云镇的脸,可就丢到全县去了。不是被人当成骗子,就是被人当成乞丐。”
财政所老张也是一脸愁容,他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附和:“是啊,镇长,这事儿要是没成,以后咱们镇再想去县里要点政策,怕是腰杆都直不起来了。”
只有沈铭,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表情平静。但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这步棋,确实是险招。它赌的不是政策,不是利益,而是人心。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预测的东西。
七点整,熟悉的片头音乐响起。
孙镇长立刻掐灭了刚从老张那里讨来的半截烟,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屏幕。
新闻播报了十几分钟的常规内容,就在孙镇长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主持人话锋一转:“个人的长征,一群孩子的星空》。”
画面切换,青云镇那破旧的校门和飞扬的黄土操场,毫无修饰地出现在屏幕上。紧接着,是林薇那极具穿透力的旁白。
她没有一开始就抛出陈望,而是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切入。镜头跟着一个穿着打补丁校服的小女孩,记录她天不亮就起床,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只为了准时到校。画面里没有一句抱怨,只有小女孩在晨光中清脆的读书声。
随后,镜头转向了那些破旧的教室,昏暗的走廊,裂了缝的篮球架。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不锋利,却一下下磨着观众的心。
孙镇长不说话了,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老张的眼圈有些泛红。
当陈望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时,整个报道的基调陡然一变。镜头下的他,清瘦而矍铄,在破旧的教室里,他身上仿佛有一种光。节目采访了他,他没有说一句青云镇的不好,也没有诉半句自己的苦。
他只是谈论着孩子们的眼睛,谈论着知识的力量,谈论着他那个关于图书馆和天文台的梦想。当那张手绘的、精细得如同艺术品的规划图在镜头前缓缓展开时,孙镇长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这个梦想的分量。
林薇的报道,没有一个字提到“钱”,没有一句请求“捐款”,通篇都在讲故事。讲一个关于坚守、传承与希望的故事。它像一股温润而强大的潜流,悄无声息地,流进了千家万户,也流进了那些身在异乡的青云镇游子的心里。
……
省城,一栋甲级写字楼的顶层办公室。
宏图集团董事长王志宏,正有些不耐烦地接着母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
“妈,我在开会,很重要……看电视?什么电视这么要紧?”
“你个臭小子!青云镇!是咱们老家上电视了!你快看,县电视台!”
王志宏皱了皱眉,拗不过母亲的唠叨,只好让秘书打开了办公室里的壁挂电视,调到了那个他已经十几年没看过的频道。
屏幕上,正是陈望在描述他那座理想中的学校。
王志宏的表情,从最初的不以为意,慢慢变得严肃。当镜头扫过那片黄土操场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