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的索道像条银线,把人从山脚的湿热拽进云端的清凉。
岳川扒着玻璃窗往下看,只见石阶像缠绕在青峦上的丝带,几个红点在丝带上挪动——是挑山工,肩上压着比人还高的担子,每一步都踩得石阶咯吱响。
“看着都累。”夏晚晴别过脸,不忍再看,“他们挑的是什么?矿泉水?”
“还有游客的行李、酒店的布草。”民宿老板的儿子小杨坐在旁边,是个刚高考完的学生,暑假来帮忙,“我爸说,挑山工一天能走三趟,一趟挣八十块,肩膀上的茧比核桃还硬。”
陆哲抱着吉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琴箱,节奏竟和挑山工的脚步合上了:“这步子够稳的,比我舞台上的台风还扎实。”
下了索道,山风裹着松针的清香扑过来。岳川深吸一口气,突然说:“不坐缆车了,咱走下去,体验体验。”
这话换来了集体反对——周曼的高跟鞋在石阶上打了个滑,凌薇的相机包差点甩出去,夏晚晴直接拽住他的胳膊:“你疯了?还有两千多级台阶,下去腿得废!”
“就当采风了。”岳川指着远处云雾里的怪石,“你看那‘猴子观海’,藏在云里跟害羞似的,走慢点才能瞅见真容。”
一行人磨磨蹭蹭往下挪,没走半小时就气喘吁吁。岳川蹲在路边歇脚,正好遇上一个挑山工上来,扁担两头挂着沉甸甸的纸箱,绳子勒进肉里,把肩膀压出两道红痕。
“大叔,歇会儿吧。”岳川递过瓶水。
挑山工摆摆手,嗓子哑得像砂纸擦过木头:“不敢歇,歇了更沉。”他抹了把汗,浑浊的眼睛里映着云海,“你们是来旅游的?这山好看吧?我挑了三十年,还是看不够。”
“您这活儿太苦了。”夏晚晴轻声说。
“苦啥?”挑山工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供我儿子读完大学,他现在在城里当老师,教娃娃们念书——这山,就是我的财神爷。”
岳川看着他挑着担子,一步步消失在云雾里,突然掏出小本本,笔走龙蛇地写起来。夏晚晴凑过去看,只见纸上写着:
“石阶啃着脚底,
云雾缠着扁担,
八十块的汗,
浇开城里的灯,
照亮娃娃的课本。
他说这山是爷,
我说他是山的根。”
字迹龙飞凤舞,却透着股子沉甸甸的劲儿。小杨在旁边念出声,突然红了眼眶:“这写的就是王大叔……他儿子跟我同班。”
周曼默默掏出手机,给“文脉守护计划”的负责人发消息:“查一下黄山挑山工子女的教育情况,看看能不能设个专项奖学金。”
往下走时,陆哲突然哼起段调子,是用当地山歌的腔改的,咿咿呀呀的,混着松涛声,竟有种说不出的苍凉。“我给这诗谱个曲吧,”他说,“就叫《挑山谣》,用三弦弹,肯定比任何赞歌都实在。”
路过半山寺时,遇到几个唱山歌的老人,坐在石凳上,手里摇着蒲扇,嗓子亮得像铜铃。
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看见陆哲的吉他,突然来了兴致:“小伙子,敢不敢跟我们对对歌?”
陆哲来了劲:“来就来!”他抱着吉他弹起《挑山谣》的调子,老头们立刻接上山歌的腔,一唱一和,把挑山工的故事唱得活灵活现,引得游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有游客认出岳川,掏出手机就拍:“是岳川!他又写新东西了!”“这山歌听得人心里发烫,比网红歌带劲!”
岳川赶紧拉着众人溜了,却没注意到,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举着录音笔,把《挑山谣》的调子记下来——他是省音乐学院的教授,来黄山采风,被这混搭的山歌惊住了。
傍晚住进山顶民宿,推开窗就是翻涌的云海。岳川趴在栏杆上,看着夕阳把云染成金红,突然念道:“‘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