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七月盛夏,江燕的丈夫赵大宝,正急匆匆从油田请假赶回杨集。
其实夏天的油田本就清闲,天热得让人待不住,加上恰逢星期天,他便跟油田领导请了两天假——算上星期天,正好三天,来回时间刚够用。
他没提前给江燕写信,也没拍电报说要回来。就像上次江燕悄悄去油田看他那样,他也想给妻子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
一想到结婚十几年,如今终于要迎来孩子,赵大宝的心情便激动得无以言表,嘴角就没合上过。坐在长途汽车上,他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小调,满脑子都在盘算:将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是虎头虎脑的小子,还是粉雕玉琢的姑娘?该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再往深了想,爹娘终于要抱上孙子或孙女,他心里更乐了。而一想起自己与江燕相伴走过的这十几年,江燕怀上这个孩子,又是何等的不易。赵大宝心中百感交集,万千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赵大宝家境好,自己又在油田工作、收入高,当初是七挑八挑,才最终选择了江燕。江燕生得一副好模样,柳叶眉下一双杏眼总含着柔气,街坊邻里见了都要夸一句“这媳妇俊得很”。
她刚嫁进赵家头几年,待公婆更是周全贴心。清晨天还蒙着层墨色,就轻手轻脚摸进厨房,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不多时便熬出一锅喷香的小米粥,连公婆爱就的小咸菜都切得整整齐齐摆上桌。到了傍晚,又早早烧好热水端进婆婆房里,跪在软垫上帮老人捏腿捶背,力道不轻不重刚好熨帖。家里扫地、洗衣、喂猪这些活计,更是从不让公婆伸手沾半点累。
可再周全的好,也抵不过“没怀娃”这桩事像块石头压在一家人心里。每当亲戚家办喜酒,江燕坐在席间总觉得旁人的目光带着打量,碰杯时都不敢抬头。更让江燕难受的是公婆的态度,起初还只是叹气,后来便忍不住在饭桌上摔筷子,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娶个媳妇回来,连只下蛋的母鸡都不如,这日子过得有什么盼头!”
公婆的埋怨像根细刺,江燕心里日渐生疼。
毕竟在江艳的潜意识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总觉得没怀上孕是她的过错,是她对不起赵家。所以她只能强忍着把眼泪咽回肚子里——她也想有个孩子,可这事儿,偏偏由不得她。
夜里她常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呆,眼泪把枕巾浸湿了大半,实在憋得难受时,就借着煤油灯的光给远在油田的赵大宝写信。
信纸里满是委屈,她写公爹吃饭时故意摔响的碗筷,写婆婆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写自己明明还像从前一样端汤捶背,心里却总像堵着块石头,别别扭扭地喘不过气。末了她总要添一句:“大宝,我是不是真对不住赵家?街坊邻居看咱的眼神都不一样,我让你爸妈在人前抬不起头了。”
信寄出去,要等上十几天才能收到回信。赵大宝在信里翻来覆去都是劝慰的话:“燕儿,别瞎想,生娃的事急不来,我不在家你别受委屈,等我请假回去就陪你想办法。”
可隔着千里路,文字的暖意终究抵不过身边的冷言冷语,江燕攥着信纸,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终于盼到赵大宝请假回来,他刚进家门放下行李,就拉着江燕的手说:“咱今天就去县医院检查,别信村里的偏方,咱查清楚到底是咋回事。”江燕愣了愣,看着丈夫眼里的坚定,心里的委屈忽然有了着落。
第二天一早,夫妻俩早早地便往县城赶。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江燕攥着赵大宝的手,指尖都在发颤。轮到他们时,医生仔细问了情况,又开了检查单,最后笑着说:“别太焦虑,没啥大问题,吃点中药,调理几个月,再注意些同房时间,大概率能怀上。”
可从医院回去后,江燕按医嘱按时吃药,肚子却始终没动静。
赵大宝在油田工作,时间紧得脚不沾地,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根本顾不上家里的糟心事。
没了盼头的公婆,话语越发恶毒,饭桌上的冷嘲热讽像刀子似的扎人;邻里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