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屯。
老杆子叼着烟袋锅子,烟锅里的火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屯口土道上,解放卡车的引擎突突响,帆布篷下摞满裹油布的钢枪。
张大兵正跟文书交代剿鳄记录,钢笔尖在牛皮本上唰唰走,墨点子溅上翻毛领。
“老杆子!”李强胳膊肘捅他,“露一手呗?让老首长开开眼!”
“滚犊子!”老杆子烟袋锅敲得车梆邦邦响,“枪口不冲人,这是老辈儿规矩!”
“就比比枪法,谁他娘的让你冲着人了?”
老杆子眯眼瞅着张大兵肩头那杆“铁扫帚”,枪管比柞木杠子还长,胡桃木枪托油亮得能照见人影。
“跟这铁疙瘩比?”老杆子鼻子里哼出股青烟,“老子这杆老套筒,打狍子都怕震塌炕!”
“跟人家比,都怕是浪费人家时间!”
灶房炖鱼的香气混着血腥味飘来。
钱问明佝偻着背跨进张家院门,羊皮袄下摆扫过门槛积雪。
张大兵啪地合上本子:“钱老,上炕整两盅!?”
文书捧着记录本小跑追来:“首长,伤亡统计...”
“按实报!”张大兵大手一挥,“鳄鱼皮子给县里送二十张,剩下的分给挂彩的乡亲!”
油灯下,炕桌摆开三碗高粱烧。
张大兵撕开酱牛肉油纸包,肥厚的肉片颤巍巍泛着油光。
“尝尝!”他筷子戳向钱问明跟前,“关里带来的好牛肉!”
老杆子蹲在灶坑旁煨骨汤,小斑瘸着腿蹭他裤脚。
他舀起一勺奶白汤汁吹了吹:“虎崽子,张嘴!”
钱问明枯手捏起酒盅抿了口,喉结滚动:“老鸹岭那‘黑龙眼’...怕是没掏净。”
“怕个球!”张大兵嗓门震得房梁落灰,“再来一窝,老子带火箭筒轰它老巢!”
“要不是怕把这东西绝了种,老子早就连着山头一块给平了!”
文书趴在炕沿誊抄记录,钢笔尖突然顿住:“首长...孙大鼻涕的抚恤金...”
“按烈士发!”张大兵酒盅重重一墩,“再加三十斤白面!听说他爹瘫炕上,不能让老孙家寒心!”
“就算是退一万步,人家也是咱们团结屯的同志,绝对不能亏待了人家!”
灶膛火苗噼啪爆响,映着文书笔下工整的“剿灭巨鳄三十七头,军民协同作战”。
钱问明从羊皮袄内袋摸出个油纸包,层层揭开是黑黢黢的膏体:“鳄鱼油混着老参须,给虎崽子敷腿。”
膏药味混着土腥气漫开。小斑凑近嗅了嗅,幽蓝独眼在暗处荧荧发亮。
屯口传来卡车启动的轰鸣。张大兵抓起将校呢大衣:“铁山!搬两箱手榴弹搁民兵队!”
“下次再有大牲口来村子欺负咱们老百姓,瞅准了扔!”
老杆子突然起身堵住院门,烟袋锅指向西边老林子:“枪法不比,但得留句话——那水潭底下...有活物喘气儿!”
月光下冰河裂开道缝,半枚鳄鱼卵随暗流沉向深渊。
张家土炕烧得滚烫,钱问明盘腿坐在苇席上,枯手指捏着酒盅转圈。灶膛火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羊皮袄领口蹭着油亮的酱牛肉渣。
“老钱,”张大兵把铝酒壶顿在炕桌上,“尝尝这关东烟!”他撕开黄草纸包,辛辣的烟末撒进烟锅,铜烟嘴在油灯下泛着乌光。
文书小刘趴在炕沿,钢笔尖在牛皮本上沙沙走。突然笔尖一顿:“首长,铁背龙王那獠牙...记不记战利品?”
“记!”张大兵吐出口浓烟,“回头镶把匕首给卫国!”
灶房门帘哗啦一挑。李强拎着冻梨进来,棉帽耳朵结满霜花:“老杆子走了!说去给大鼻涕坟头烧刀纸。”
油灯爆了个灯花。
小斑拖着伤腿蹭到炕边,湿漉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