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窗时,祝听汐瞥见妆台上多了支青玉管螺子黛,莹润的玉色在晨光里泛着柔光。
沈鹤卿正倚在屏风边,手里还捏着她昨日弄断的旧笔,语气里带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这是波斯新贡的黛色,最衬你。”
她故意板起脸,指尖轻轻点了点那螺子黛:“别驾大人竟私扣贡品?”
沈鹤卿挑眉:“那夫人是要告发我吗?”
祝听汐弯了弯唇角,伸手将螺子黛往自己跟前挪了挪,眼底藏着促狭:“我要是告发了你,往后哪还有人巴巴地寻来这般好东西,送到我跟前?”
沈鹤卿执笔蘸了清水,指尖在她眉梢轻轻一点,墨色晕染如远山含黛:“你若入朝为官,怕也是个擅权弄术的。不过……”
他低笑一声,“纵使你贪墨成性,为夫也只会替你遮掩——自然不是为了这小小螺黛。”
祝听汐黛眉轻挑:“女子又不可入仕。”
沈鹤卿在她眉间细细勾勒:“夫人此言差矣。”
见她眸中泛起好奇,他压低声音道:“圣人欲设内廷女史之职,专掌文书誊录。虽说不过是从八品的闲差,却惹得三省哗然。”
“那些大人们想必引经据典?”祝听汐眼波流转。
沈鹤卿的指尖在她眉尾轻轻一挑:“可不是,个个搬出《周礼》《仪注》,说什么‘内外有别’。”
他忽然轻笑,“圣人只问了句‘朕这个皇帝,可合祖制?’满朝顿时鸦雀无声。”
祝听汐掩唇而笑:“你倒不怕来日女官成例,真有人夺了你润州别驾的鱼袋?”
沈鹤卿端详着刚为她描好的远山眉:“那得等朝中女官过半,才轮得到我们男子叫屈。不过啊……”
祝听汐追问:“不过什么?”
沈鹤卿眼中噙着促狭笑意:“若是将来开女科,就凭你连《千字文》都背不全的学问,怕是连科举的门槛都摸不着。”
祝听汐气得双颊飞红,抓起妆台上的玉簪花掷他:“好个口蜜腹剑的奸官!”
沈鹤卿捉住她的手腕,将那支螺子黛塞进她手里,眼底笑意温温的:“可别冤枉我。这螺子黛真是圣人听闻臣妻擅画远山眉,特意赏的。”
沈鹤卿从鎏金妆奁中拣了支累丝金凤步摇。
指尖掠过她鸦羽般的鬓发时,那垂珠便簌簌地颤,恰似他眼底晃动的光。
“今日刺史府设宴,该戴这支。”
他忽然从袖中变出朵半开的紫薇,俯身时蹀躞带上的金銙轻响。
“礼尚往来,夫人可愿替为夫簪花?”
祝听汐瞥见窗外侍婢们偷笑的模样,耳尖微红,却还是接过那沾着晨露的花枝。
指尖擦过他玉冠时,故意将花簪得歪了些。
马车停在刺史府朱门前,早有属官在阶下等候。
只见沈鹤卿一袭孔雀蓝圆领袍,腰间九环金玉带在日光下灼灼生辉。
他回身撩开车帘,伸手时露出与夫人裙裾同色的雨过天青袖缘。
“小心台阶。”
祝听汐扶着他手臂踏下香车,一支累丝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步摇下坠着的珍珠,正与沈鹤卿襟前的玉扣晃出相似的光泽。
刺史府西廊下,几位着锦披罗的润州官眷正借着赏花的名头凑作一堆。
穿杏子红联珠纹襦裙的妇人半掩团扇,眼角却不住往正厅瞟:“不是说沈家新妇是冲喜抬进门的?怎的沈别驾待她……”
“此乃旧闻矣,”着艾绿双鸟衔绶纹半臂的夫人轻嗤一声,“上次周家二房不过与沈夫人有些龃龉,翌日他家的漕船就被扣了三艘,说是要‘详查货单’呢。”
“呀!”鹅黄披帛的娘子突然压低嗓子,“我阿兄在转运司当值,说前日亲眼见八百里加急的驿骑直奔沈府。”
她左右张望,声音又低了几分,“你们道是何物?竟是圣人从京都赐来的波斯螺子黛!”
“荒唐!”杏红襦裙的妇人手中团扇一滞,“区区画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