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的指尖有些发颤,捏着那块上海牌手表的不锈钢表带,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往心里钻。院子里的老石榴树影婆娑,把夕照的光斑筛在父亲何大清的蓝布褂子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爸,抬下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何大清“哎”了一声,胳膊却像灌了铅,慢悠悠地抬到半空。手腕上的青筋虬结着,像老树根盘在土面上,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在皮肤褶皱里藏着——有年轻时在木器厂被刨子划的,有去年冬天给街坊修窗户冻裂的,还有一道最浅的,是何雨柱小时候不懂事,拿玩具车划的。
“慢点,别蹭着表蒙子。”王秀兰在一旁念叨,手里还攥着那块刚从父亲腕上解下来的旧怀表,牛筋绳磨得发亮,表壳上的铜绿蹭了她一手。
何雨柱把表带往父亲手腕上绕,不锈钢链节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咔啦”声。他特意对着阳光瞅了瞅,表扣的位置正对着父亲手腕内侧那道浅疤,像是要用这银亮的金属,把过去的疼都盖起来。
“咔哒”一声,表扣锁死了。
何大清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束缚惊着了。他低头盯着手腕,墨黑的表盘在夕阳下泛着柔光,三根指针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嘀嗒、嘀嗒”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听得格外清。
“这……这表针咋这么亮?”他嘟囔着,粗糙的拇指想去碰,快碰到表蒙子又缩了回去,转而在表带的链节上蹭了蹭,像是怕碰坏了那层光。
何雨水趴在父亲膝头,小手指着表盘上的“上海”字样:“爸,您看这俩字,是烫金的呢!李老师那块表上也有!”
何雨华蹲在旁边,手里还攥着那只旧怀表,听见姐姐的话,赶紧举起来:“爸,这个也响!”他使劲按了下怀表的按钮,里面的齿轮“咔啦啦”转着,声音又闷又涩,跟手腕上那清脆的“嘀嗒”声没法比。
何大清没理俩孩子,眼睛还黏在手表上。他慢慢抬起胳膊,让表盘对着太阳,银亮的表壳反射出一道光,正好照在屋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子上,黄澄澄的,晃得人眼晕。他又把胳膊放下,转了转手腕,感受着表带贴在皮肤上的微凉,忽然喉结滚了滚,抬起手背往眼角抹了一把。
“爸,您咋了?”何雨柱瞅着不对,赶紧问。
这一问,何大清像是被戳破了啥,脖子猛地一梗:“没啥!让风吹了眼!”可话音刚落,就有两滴透亮的水珠从眼角滚下来,砸在蓝布褂子上,洇出两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王秀兰“哎呀”一声,赶紧把手里的围裙解下来递过去:“多大个人了,还掉金豆子?快擦擦!”她嘴上嗔怪着,自己的眼圈却也红了,别过脸去看灶房的烟囱,好像那里有啥稀奇事。
何雨柱的鼻子忽然酸得厉害。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父亲掉眼泪。小时候他在胡同里跟人打架,被打破了头,父亲拎着他的耳朵往家走,脸黑得像锅底,没掉一滴泪;去年厂里裁人,父亲差点没了活儿,蹲在院门口抽了半包烟,烟蒂扔了一地,也没掉泪。
可现在,就因为一块表,这个在四九城的风沙里扛了半辈子的男人,哭了。
“这表……贵不贵?”何大清用围裙擦着脸,声音有点哑,“我听隔壁老周说,上海牌要凭票,还得一百多块?你这钱……”
“爸,您就别管钱的事了。”何雨柱赶紧打断他,往灶房的方向努了努嘴,“是我给街道工厂画图样赚的奖金,妈都看过发票了,正经渠道来的,还有保修卡呢。”
他没说那奖金其实只有三十块,剩下的钱都是从空间里拿的。那空间是他埋在心里秘密,春种秋收,长出的不仅是粮食,还有让家人挺直腰杆的底气。但这些话没必要说透,父亲要的不是钱的来路,是这份心的分量。
何大清点点头,又低头看表。这次他胆子大了点,用拇指轻轻蹭了蹭表蒙子,冰凉光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笑了,嘴角咧开个大大的弧度,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被风吹开的菊花。
“走,跟我上趟前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