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天,雪还在下,已经没到膝盖。去埋孩子的汉子回来,说冻土挖不动,只能用雪埋,埋的时候见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窝头,冻得硬邦邦的。
刘双喜往伙房走,见周伯蹲在灶台前,对着口空锅发呆。锅里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飘着几根枯草,是从雪地里扒出来的。“喝吧。”老人声音哑得厉害,“喝了总比饿着强。”
狗娃没像往常那样抢着喝,只是小口抿着,眼睛盯着窗外的雪,忽然问:“叔,雪啥时候停啊?”
刘双喜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他看见赵铁头站在寨墙根,望着漫天大雪,背影佝偻得像株被雪压弯的枯树。那把总别在腰间的刀,此刻插在雪地里,刀柄上落满了雪,像结了层冰。
第四天夜里,赵铁头踹开了伙房的门,风雪跟着灌进来,吹得火苗直晃。他手里攥着杆步枪,枪身结着冰碴,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吓人:“跟我走。”
“去哪?”刘双喜站起来,怀里的狗娃被惊醒了,怯生生地抓着他的衣角。
“吴发荣的粮仓在西边山坳。”赵铁头往每个人手里塞了把斧头或砍刀,“去抢。”
石头脸都白了:“铁头哥,那是圈套!他早等着咱们缺粮。”
“坐以待毙也是死!”赵铁头的声音像被雪冻裂的木头,“能抢回一袋粮,就多活一个!”他看了眼缩在草堆里的几个孩子,“把娃留下,周伯照看。”
刘双喜把狗娃往周伯怀里塞,孩子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叔,你早点回来。”他咬了咬牙,掰开孩子的手,抓起地上的砍刀跟出去。雪没到大腿根,每一步都像陷进泥沼,棉裤冻成了硬壳,磨得腿肚子生疼。
寨门在身后“吱呀”关上,把孩子的哭声和灶膛的最后一点光都关在了里面。赵铁头带着十几个汉子往山坳走,脚印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血痕,张老四的鞋磨破了,脚底板在流血,血珠滴在雪上,瞬间凝成暗红的冰碴。
风卷着雪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刘双喜握紧砍刀,木柄冻得像块冰,咬得手心生疼。他想起头场雪落下时,狗娃说雪是甜的,可现在嘴里只有冻土的腥气,像那年地震后,从地缝里渗出来的水。
快到山坳时,赵铁头忽然举手示意停下。雪地里隐约有马蹄印,新踩的,还没被雪盖住。“有埋伏。”他压低声音,往旁边的树林指了指,“分散走。”
话音刚落,黑暗里就响起枪声,“砰砰”的炸响在雪地里荡开,惊起一片飞鸟。刘双喜看见离他最近的石头猛地栽倒,胸口冒出血来,很快被雪盖住,只留下个深色的印子。
“撤!”赵铁头吼着,拽起刘双喜往回跑。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打在松树上,溅起片冰碴。他们什么都没抢到,还折了三个弟兄,抬回来时,人早就冻硬了,眼睛还睁着,望着黑风寨的方向。
寨门开了道缝,周伯拄着拐杖站在里面,身后跟着几个孩子,都睁着大眼睛望。没人问抢到粮没,看他们空着手,就都明白了。
狗娃从周伯怀里挣出来,扑到刘双喜腿边,小手摸着他裤腿上的血:“叔,你流血了。”
刘双喜蹲下来,想笑,却扯不动嘴角。他往寨里看,东屋的草堆空了几个,西屋的妇人还抱着孩子,只是那孩子的身子已经硬了。雪还在下,轻轻巧巧地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肩上,像在给这民国十七年的最后几天,盖层厚厚的白被。
赵铁头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盖在一个冻得发抖的孩子身上。“烧了。”他忽然说,声音很轻,“把能烧的都烧了,门板、铺板、马棚……先熬过今晚。”
火塘里的火终于旺了点,映着每个人的脸,像张张白纸。刘双喜抱着狗娃,孩子已经没力气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钻。他想起赵铁头说过,地震能裂地,却裂不开想活下去的心。可现在他才明白,有时候,雪比地震更狠,能把所有心都冻成冰。
天快亮时,狗娃在他怀里不动了。刘双喜摸了摸孩子的脸,冷的,像块冰。他把那半块没吃完的窝头塞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