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着窗外的风声,像在讲一个寻常的故事。赵铁山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马老五摸了摸怀里的砍柴刀,刀把被汗浸得发亮;另两个汉子交换了眼神,眼里的犹豫慢慢变成了决绝。
天快亮时,刘耀西才从城隍庙出来。往回走的路上,他看见城墙根蜷缩着个乞丐,怀里抱着个死婴。他停下脚步,想把身上最后一个窝窝递过去,却发现那乞丐已经冻僵了,眼睛睁得圆圆的,望着天上的寒星。
他默默走开,马灯的光晕里,忽然出现个熟悉的身影。是刘志刚,穿着件破军装,肩上扛着把锈步枪——这枪是他从溃散的兵痞手里抢来的,现在成了护矿队的“家伙”。“刘先生,药铺王掌柜说,平凉那边有消息来。”刘志刚的声音压得极低,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是半块发霉的饼子,饼子中间藏着个小纸团。刘耀西捏了捏,知道这是王泰吉的信。他没立刻打开,只是拍了拍刘志刚的肩膀:“护矿队的弟兄们,最近都警醒着点。”
刘志刚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巷口。他的脚步声很轻,像只警惕的狼。刘耀西看着他的背影,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这后生正被矿主的打手按在泥里打,嘴角淌着血,却还在骂“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现在,他成了静宁最可靠的“暗哨”,能在三里外听出骑兵的马蹄声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回到学校时,天已经蒙蒙亮。刘耀西把纸团塞进炕洞深处,那里藏着他最重要的东西:半截铅笔,一叠糙纸,还有陕西省委给他的密令——“潜伏待机,星火可燎原”。他躺到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想起家乡的稻田。他是关中人,从小在渭河边长大,从未见过这么厚的黄土,这么烈的风。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根已经扎进了这片土地,扎在马老五的鞭痕里,扎在赵铁山的拳头里,扎在刘志刚淌血的嘴角里。
天亮后,他照旧给孩子们上课。讲到“天下兴亡”时,他忽然停住,看着底下一张张冻得通红的小脸。“你们说,这天下是谁的?”他问。孩子们眨巴着眼睛,没人敢说话。最后,狗剩怯生生地开口:“是地主老爷的?”
刘耀西笑了,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写下两个字:“我们”。粉笔末簌簌落下,像春天的第一场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