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降到了冰点。
陈季昌快步走过来,一把按住陈季常的肩膀,低声呵斥:“二弟!喝多了就滚回去睡觉!在这里发什么疯!”
“我没疯!”陈季常一把推开他,酒精彻底冲垮了他本就不甚牢固的理智。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或惊诧、或玩味、或鄙夷的目光,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他觉得所有都在看不起他,看不起陈家。
“你们不信?你们都觉得我陈家要背信弃义了是不是?”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癫狂,“我告诉你们!你们这群瞎了眼的蠢货!我陈家不仅没有背叛,还……还跟那边的人联络得紧密着呢!”
阿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端着酒壶,悄无声息地朝那桌挪近了两步,假装在整理旁边桌上的杯盘。
“就在前天夜里!”陈季常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他像是要剖开自己的胸膛,把那颗“忠心”掏出来给所有人看,“‘巳蛇’大人亲自来的府上!跟我爹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个时辰!我亲耳听见的!”
“巳蛇”两个字一出口,整个角落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之前还嬉皮笑脸的王公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端着酒杯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巳蛇是谁?那是宁王手下最神秘、最狠戾的杀手,是悬在所有与宁王作对之人头顶的一把利刃。宁王倒台后,此人便销声匿迹,朝廷悬赏万金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陈家,竟然还在和这种人来往!
而且,陈季常还把见面的时间、地点,说得一清二楚!
“我爹跟巳蛇大人说了,北境那边,李茂大人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时机一到,雁门关……”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全场。
陈季昌一巴掌狠狠地扇在陈季常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打得一个趔趄,撞翻了身后的椅子,狼狈地摔在地上。
“你这个畜生!”陈季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弟弟,嘴唇都在哆嗦,“满口胡言!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立刻有几个家丁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还在地上发愣的陈季常架了起来。陈季常似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没胡说……我真的听见了……”
他的嘴很快被一个家丁死死捂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一场闹剧,似乎就这么收场了。
陈季昌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宾客们连连拱手,强笑道:“诸位,见笑了,见笑了。我这二弟,从小就爱胡说八道,喝了点马尿,更是满嘴跑舌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众人纷纷附和,说着“无妨无妨”、“令弟真性情”之类的场面话,可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写满了惊涛骇浪。
阿六低着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听见了。
他全都听见了。
陈家与宁王余党暗中勾结,巳蛇夜访陈府,兵部李茂将赴雁门……这些零碎的线索,被陈季常这个蠢货用几句酒话,完整地串了起来。
他拿到了苏小姐想要的东西。
现在,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阿六稳住心神,端着空了的酒壶,转身朝通往后厨的走廊走去。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和来时一样,低眉顺眼,像个最本分的下人。
主位上,陈敬德已经重新端起了酒杯,仿佛刚才那场风波只是宴席上的一段助兴杂耍。他依旧在和身边的宾客谈笑风生,只是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再也看不到一丝笑意,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阿六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他不敢回头,只能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廊近在咫尺,只要拐过那个弯,他就能混入后厨,再从侧门溜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