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长杆,声音冷得像铁,这里地势低洼,浊气下沉,新鲜空气进不去,这叫。火都不能燃烧,人待久了肯定会窒息,蔬菜水果怎么能长久保存?贸然储存粮食,不出半个月,都会因为缺氧腐烂,变成泥水。
我转向那个脸色惨白的监工,一字一顿地说:请申屠翁手下的军队工匠,立刻重新测算气流方向,改换通风口位置。工程如果延误,责任由你一个人承担。他嘴唇哆嗦,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原以为这是天衣无缝的陷阱,却不知道我并不是懂什么地脉玄术,不过是明白一个道理:火要燃烧,就得有气流。灯灭的地方,就是生命禁区。
那天晚上,一封密报快马送到赵高桌上,只有八个字:姜氏狡诈,似通地脉之学。后来我才知道,嬴政看完后一笑,随手批转给李斯:爱卿掌管国家法律,知不知道民间有没有这种奇特的技艺?
正因为这样,这位一向繁忙的廷尉大人,才会在巡视途中特意绕道过来。那天下午,李斯亲自来到工地。我在路旁迎接,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竹简——《恒温窖建造标准六十六条》。
他念出标题时眉头带着疑惑,翻开细读,表情越来越凝重。条文不仅列明了不同土质对应的墙壁厚度、排水坡度、通风口与主窖的黄金距离比例,还记载了每百步预埋测量湿度的竹签,七天轮换,观察颜色变化等前所未闻的方法。
很久,他合上竹简抬起眼睛,目光锐利如刀:这些数字,这么精细,从哪里来的?我低下头,嗓音沙哑疲惫:回禀大人,奴婢愚钝,没有什么奇巧。只是连续六个通宵,每天蹲在废弃的旧窖里,一寸寸量水痕,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数蜡烛火苗的变化,用最笨的方法,才勉强凑出些规矩。
——当然是假的。这些参数,其实是我把现代通风系统公式和土壤力学简化而成的经验数值。但眼睛里的血丝是真的,那是连续推算、画图、校验留下的痕迹。
李斯凝视我布满血丝的双眼,很久,叹了一口气,复杂难言。他把竹简递还,沉声说:你不是在建几个地窖,你是在为大秦,立下一种规矩。
秋寒渐渐重了,连日天气阴晴不定。地窖整改完毕后,我终于能在灯下多坐半个时辰。就在我揉着酸胀的眼睛准备睡觉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重、坚定,带着三十年宫墙压出来的钝痛。
推门进来的,竟然是程素娥。她没说话,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边角泛黄的簿册,重重拍在桌子上。这是先王妃在世时的四季供膳单,三十年来从没外传过。她声音沙哑,你说要让天下人吃饱,想知道百姓肚子里的日子。那你首先该知道,贵人餐桌上的每一筷子菜,背后牵动的是哪里的田,哪里的路,和千家万户的命。
我心里一震,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小楷,标注着稀有蔬菜水果的产地、采摘时节、驿路耗时,更有一行触目惊心的数字——路途损耗比例。这不是供膳单,是一张活生生的大秦高端农产品物流图!
我郑重地收好,向她深深鞠了一躬:多谢程姑姑,让我看清了这盘棋,到底有多大。她冷冷地转身,到门口突然停步,背影僵硬:你别以为我信你了......我只是,不想再看着那些为了找一口吃的就白白死去的人了。
——那一年齐地大旱,她妹妹抱着孩子跪在仓库外面,最后被人拖走时,嘴里还咬着半根草根。
那天晚上,我点燃三炷香,第一次以稽核参理的身份启用青铜令牌的特权。把连日来的心血汇成《冬储体系三策》,连夜呈递给嬴政:
一是建立标准,颁布执行《恒温窖建造标准六十六条》;
二是设置巡查,安排专职御史按季节巡视各郡,直接向咸阳报告;
三是确立赏罚,粮食储存完好的奖励,超标的严惩。
奏疏末尾,附了一张亲手绘制的地图。红蓝双线纵横在帝国版图上,标出三十六个郡适合建窖的地方:蓝线是目前能力可及的区域,红线则勾勒出未来五年粮食储备扩展的脉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