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亲笔批复的竹简,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陛下亲批:准设农政司,直隶皇帝,五年为期。见此批复,再议者,同罪。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念完,然后地一声,把那枚沉甸甸的铜符轻轻放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紧紧盯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从今天起,凡是阻碍农政司办事的人,不管官阶多高,都视为抗旨不遵。这句话,也请大人您一并记清楚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他压抑不住的嘀咕声:一个来路不明的宫婢,竟敢……竟敢立衙建制……真是反了天了……
我脚步没停,嘴角反而扬起一丝冷冷的弧度。
他们这些人啊,根本不懂。真正的权力,从来不在乎头上的官帽有多华丽,官阶有多显赫,而在于你到底能不能调动资源,实实在在地改变现状。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旧制度那根深蒂固的反扑力量。它们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整个官僚体系。
仅仅三天后,以博士淳于越为首的儒生集团就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他在博士官署的集会上捶胸顿足,声泪俱下:农政司就是个非法的衙门!没有朝班的位置,没有礼法的根源!姜氏一个妇人,靠着一点恩宠,擅权乱制,蛊惑圣听,其心可诛!她的罪过,比当年的嫪毐还要大!
这话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更有一些激进的儒生联名上书,哭喊着叩见宫门,恳请陛下废除妇人干政这个恶劣的先例,以正视听,安定天下。
一时间,咸阳宫内外风声鹤唳,好像我真的是什么动摇国家根基的妖孽似的,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
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来。
阿芜面色凝重地带回来紧急情报:三辅之地的很多县令、乡啬夫,表面上遵从诏令,暗地里却阳奉阴违,用各种理由拒绝配合农教吏进入乡村。
有的说乡民愚昧,不懂新法;有的说现在正值农忙,没空搞别的;更有甚者,直接把我派去的人堵在县衙门口,连村子都不让进!
听完汇报,我出奇地没有发火。
其实滔天的怒火已经在胸口燃烧起来了,但我用理智死死地把它压了下去。我知道,这个时候发怒,正好中了他们的下怀。
他们就是想看我焦头烂额,想看我众叛亲离,想把农政司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传我的命令下去。我对阿芜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暂停在三辅地区的全面推广,所有农教吏立刻撤回。
阿芜大吃一惊:主人,这……这不就等于认输了吗?
我摇摇头,眼神锐利,我们换个打法。选定渭南郡
我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个县城的位置上:把所有的人才、物资、款项,全部集中到这一个小小的县里,不计成本,给我打造出一个样板工程来!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做奇迹!
我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卷空白的竹简,交给随行的程素娥:你马上跟着队伍去渭南,每天给我记录三项数据:实行轮作法的田和没实行的田,产量对比是多少;乡里的贫困户向豪强借贷数量的变化;还有老百姓对农教吏的真实看法。每十天汇总一次,做成《旬报》,用最快的驿马直接送到宫里来。
我要用他们看得懂、也无法辩驳的东西,来堵住他们的嘴!
我要用铁一般的事实说话,而不是跟他们打口水仗!
半个月后,《渭南农改旬报·第三期》和一小袋金黄饱满、粒粒滚圆的麦子,一起被送到了嬴政的案头。
竹简上的数据冰冷而有力:这个县试行了轮作法和沤肥技术之后,同样的一亩薄田,小麦的亩产量从往年可怜的二点五石,一下子暴涨到了四石还多!
因为推广了新式农具和互助耕作,乡里贫困户向富户借贷粮食和钱财的契约数量,比上个月锐减了六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