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关键的是,报告的末尾,程素娥用小字附上了一句她从乡间亲耳听来的老百姓原话:百姓不知道咸阳宫里有个姜内谒者,但家家户户都知道,农教吏带来的法子能让俺们吃饱饭
嬴政看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
他拿起那袋麦粒,放在掌心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比任何雄辩的言辞都更有说服力。
当即,他没有召见任何人,只用朱笔在报告上批了八个大字:成效显着,速议推广。
随后,他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命令:把这份《渭南农改旬报》,连同他那八个字的朱批,全文抄送,让咸阳城里所有食禄二千石以上的官员,人手一份!
那天晚上,李斯连夜进宫,主动为我拟定了一份《农政司扩编案》,条理清晰地建议在全国各个郡设立分司,分级管理,层层推进。这态度,和之前反对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我独自站在农政司清冷的院子里,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阿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声音低沉:主人,刚得到消息,淳于越昨天晚上在博士官署,当着所有博士的面,亲手烧掉了您写的那套《劝农七讲》手稿,还扬言……宁可道统灭亡,也不接受邪术
我点了点头,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这本来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对他们来说,这早就不是粮食够不够吃的问题了,而是道统之争,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权力根基之战!我动摇了他们的根本,他们当然要拼命反抗。
我转身回到屋里,在灯下,依次取出三样东西:刚刚从少府领到的国库调拨令,上面那个惊人的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郡守眼红;一份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的农教吏预备名单,他们都是我从军队、墨家学者、甚至刑徒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实干人才;最后,是一幅精细到每个村落的三辅地形图,上面布满了我的标注。
我把这三样东西一一叠放整齐,小心翼翼地封进一个黑漆木盒里。
明天的朝会上,我将正式递上我的第二份奏疏。
这一次,不是请求,而是一次宣告!
风穿过长长的回廊,吹起我的裙角,带来一丝凉意。
我抬起头,望着咸阳上空那片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星空,仿佛能看到无数双因为饥饿而黯淡无光、失去希望的眼睛。
我低声自语,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宣战,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说女子不能掌印?可这天下千千万万张要吃饭的嘴,终究要靠粮食才能闭上啊。
漆盒在我手中,冰冷而沉重。
这,将是我投向那座名为旧制度的顽固冰山的第一块石头,也是最滚烫、最有分量的一块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