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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得像万丈玄冰,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朕的将士……为国戍守边关,流血流汗……竟然要……吃自己身上的肉……才能苟且偷生,保住性命?”
玉圭被他狠狠地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那一刻,我感觉整个县衙的地面都跟着震了一下。
回咸阳的路上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马车窗户上。车帘被风掀开一个角,冰冷的雨水斜着泼进来,打湿了我膝盖上摊开的竹简。
我拆开阿芜用信鸽加急送来的密函,上面的墨迹已经被雨水晕开了一些,但还能勉强认出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卓云半夜想闯武库,企图烧掉盐账本——事情败露,跳井自杀了,只在井边留下了这块玉佩。”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凉了半截。
原来这盘大棋的背后,不止卓家,还有那个躲在深宫里、阴魂不散的死太监在搅风搅雨!
当天晚上,我把那枚玉佩和那封从井底淤泥里挖出来的求援信(幸好用油布包着,字迹还能看),一起封进一个结实的漆盒里,另外附上一张简短的条子:“陛下如果怀疑臣女有造假诬陷的嫌疑,不妨派人查查这玉佩的来历,再看看它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申屠老太监默默地接过盒子,低声道:“老奴明白了,这就送去‘静室’。”——那是只有天子本人才能开启的绝密通道。好了,棋子已经落下,现在只等着看雷霆手段了。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寅时),宫里的内侍就传出了旨意,两名负责转运盐款的官吏,被指控克扣军饷,嬴政直接依照《秦律·贼律》特批,立即斩首,连廷尉府复审的程序都省了。血染黄土,用来杀鸡儆猴。
等到中午(午时三刻),加盖了传国玉玺的正式诏书,已经由四匹快马朝着四个方向疾驰而去:“从今天开始!盐和铁,全部收归官营!设立‘均输监’,总管所有相关事宜。全国上下,必须一体推行‘月见九算策’!”
我站在察远方署的小阁楼上,靠着栏杆往远处看。
雨丝细密得像织布的线。远处,樊哙将军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士兵,“哐当”一声冲开了卓家紧紧关闭的盐仓大门。那块刻着“卓氏盐行”、曾经威风无比的大招牌,被士兵用长戟“嘿嚯”一下给挑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木屑乱飞,吓得一群寒鸦“嘎嘎”叫着扑腾起来。
更远的地方,卓家那座最豪华、最高的楼阁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正凭窗而立。
我看不清她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一只青瓷茶杯,突然失手滑落,“啪嚓”一声在窗台上摔得粉碎,瓷片崩得到处都是——那场景,简直就像她卓家百年基业的最终结局,破碎,零落,无法挽回。
她大概到死都想不明白,真正击垮她家百年基业的,不是这一纸诏书,也不是嬴政的雷霆怒火。
而是河内城外,那五百名曾经因为缺盐而伤口日日溃烂、如今却能吃饱穿暖、笔直地挺起胸膛、用身体撑起大秦脊梁的戍边将士的腿!
是千千万万终于能买得起便宜官盐、眼里重新有了光的老百姓的心!
民心这东西,一旦被引上了正道,汇聚起来,那就是能摧枯拉朽、冲垮一切的洪流。任何所谓的豪门大族、世家门阀,在这股力量面前,都再也没有半点翻身的可能!
诏书推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各地报捷的文书像雪片一样飞来,均输监的府库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充盈。
我看着书案上那些不断往上蹿的数字,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隐隐升起一丝担忧。
大秦这架古老又庞大的战车,被我不管不顾地、狠狠地推了这么一把,现在已经开始加速运转起来了。
盐,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大齿轮,锈迹斑斑,刚刚被擦亮,开始飞快转动。
可它这一转,必然会带动其他跟它咬合在一起的齿轮,有的可能转得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