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的忏悔图。这得是多用心啊!
我默默地放下一副麻布手套。虽然他这个人人品有问题,但看到这么拼命工作,我还是有点心疼。
你写的每一个字,都在替你过去的罪行赎罪。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泪光闪动,声音嘶哑:大人……当初的粮食,我没有全部私吞。有三成,我悄悄送进了……剩下的七成,是孝敬上头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油灯昏黄,照着他脸上纵横的疲惫和悔恨。这让我想起了实验室里那个偷数据的师兄,最后也是这般悔不当初。
现在呢?
他咬紧牙关,好像在挣脱某种枷锁:现在……我想学这本《薯谱图说》。如果乡亲们还肯听我这个罪人说话,我愿意背着书,走十里路去讲解。
我没有赦免他,但允许他戴罪编书。毕竟人才难得,就像我们实验室那个虽然调皮但特别聪明的学弟,该给机会还是要给的。
每天,他可以领一份热腾腾的红薯饭——我知道,这比宽恕更能让他找回活着的分量。那饭菜香气扑鼻,蒸汽烫着手心,是他重新踏进人间的第一步。看着他捧着饭碗时那珍惜的样子,我觉得这比什么惩罚都管用。
短短一个月,《薯谱图说》印发了三千多册,覆盖关中三十多个县。这个传播速度,简直比病毒式营销还快!
农妇们聚在屋檐下剥红薯皮,一边指着图册认字,笑声和锅铲声交织在一起,橙黄色的红薯肉在竹匾里堆成小山,手指沾满黏液,却笑得特别开心。这场景,比什么数据报表都让人欣慰。
苏禾笑着说这是舌尖上的启蒙。这个比喻真是太贴切了!
有一天,季婴兴冲冲地跑来,递给我一幅小孩的涂鸦:画中一个女子站在云朵上,脚下是万顷绿浪翻滚的红薯田。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纸上先生开讲了。
我笑着收下,让人刻成木版,作为《农讯织报》的插图送给订户。这可是最真实的市场反馈!
夜深了,我一个人坐在灯下,翻阅各地反馈的卷宗。烛火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在实验室通宵分析数据。
一桩桩,一件件,记录着知识如何驱散恐惧,希望如何在荒原上扎根。这些文字比任何实验报告都令人振奋。
烛火摇曳,映着纸页,我的眼眶渐渐发热。原来改变世界,不一定需要雷霆权柄。
有时候,只需要一本用心的书,一句易懂的话,和一个愿意睁开眼睛的孩子。这个道理,是我在实验室永远学不到的。
然而,我深深地知道,光明所到之处,阴影也会跟随。就像我们发了好论文,总有人会来挑刺一样。
就在我以为火种已经形成燎原之势时,一封加急密信,悄无声息地落在我的书桌上。
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朱砂烙印——一个小小的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
之前坊间就有传言:当年阻止种红薯最厉害的人,是姓祝的御史。也有旧档案提到:祝家的田庄拒绝种新红薯,佃户饿死了十几个人。那时候只当是传闻,没有深究。
如今这朱砂像血一样,静静地躺在纸上,像一只潜伏已久的野兽的眼睛,冷冷地回望着我。
看来,那个姓祝的只是藏在了更深的暗处,舔舐伤口,等待反扑。这种感觉,就像论文答辩时那个最难缠的评委,总是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而这一次,他带来的,绝不仅仅是流言那么简单。我有预感,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