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他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我身上,声音洪亮,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新设稷下学宫,大司成一职,由姜见月担任。”
当晚,我回到自己的住所,月光像水银一样洒在地上,冷冷清清的。
推开门,却发现书案上多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竹简。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缓缓展开竹简,一股熟悉的墨香传来。
那字迹苍劲有力,是我曾经为了模仿他的风格、偷偷临摹过无数遍的——淳于越的笔迹。
竹简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吾道不行矣。然汝子明,既舍家而从伪学,便不再是我淳于氏之子。”(我坚持的道,看来是行不通了。但是你的儿子淳于明,既然舍弃家族去追随你那套伪学问,那么从今以后,他就不再是我淳于家的子孙。)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坠了块大石头。
我闭上眼,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我唤来一直默默守在门外的淳于明。
他走进来,眼眶红红的,肿得像核桃,显然已经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白天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也包括他父亲这封决绝的“断绝书”。
我将竹简递给他,声音因为复杂的心绪而有些干涩:“你父亲他……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或许……”
淳于明没有伸手去接那封竹简。他直挺挺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我重重地叩首,额头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头发闷的响声:
“老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哽咽,却又有着磐石一般的坚定,“学生不求还能父子团圆,也不求能得到家族的原谅!学生只求一件事——求老师带着我们,能让这天底下,下一个出身在泥土里、一无所有的孩子,不必再像我们这样,卑微地跪在地上,只能听着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冷冰冰地告诉我们什么叫做‘命该如此’!”
他的话语,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我的心上。
我心中震动,连忙弯腰,用力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看着他那张还带着泪痕、却写满了倔强与决心的年轻脸庞,我轻声地,却无比郑重地对他承诺:
“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你的名字,会永远写在我们新稷下学宫学员名册的——榜首!”
窗外,咸阳城中,第一座专门为解答学子疑惑而建立的“答疑灯楼”,已经准时点亮了温暖的灯火。
那光芒,彻夜未熄,倔强地穿透了咸阳城浓重深沉的夜色,像一颗突然闯入黑暗星空的、明亮而坚定的星辰。
这光芒,撕开了咸阳城上空似乎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与黑暗,像一封无声却有力的昭告书,向世界宣告着某种改变的开始。
但我知道,黎明前的破晓,仅仅是个开始。
真正的、更加严峻的考验,往往是在那普照万物、无处可藏、更加灼热刺眼的——烈日之下。
六月十四的夜晚,感觉格外漫长。整个咸阳城,似乎都在一种无声的骚动和期待中,等待着,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谁也无法预料的崭新一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