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紧急报告送来了:陈郡那边,有个才十三岁的小娃娃,在测试“估算小溪水流速度”时,居然没人教他,自己靠着观察屋檐滴水计时的原理,鼓捣出了一个简陋的“漏水计时器”!还用树叶当小船,计算它们漂流的距离,最后算出来的水流速度,跟考官们反复复核的结果相比,误差只有一成!
我的天!我当时心头就是猛地一震,激动得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
这不就是在一片蒙昧之中,自己迸发出来的第一缕科学的火花吗?!太珍贵了!
我二话不说,抓起朱笔就在那份卷宗上批注:“此子天赋卓绝,思维不拘常理,特破格录入河东班,并赐予‘初光’称号,以资鼓励!”
夜深了,苏禾给我端来宵夜,看我还在那儿兴奋得两眼放光,忍不住低声提醒:“山长,您破格录取那个陈郡童子的事情,现在已经在考生中间传开了。有些人在背后议论,说您……偏爱这种耍小聪明的神童,选拔有失公允。”
我放下笔,直接冷笑出声:“公允?他们懂什么叫公允?!我选的不是那些会把八股文写得花团锦簇的考试机器,我要的就是这些敢想敢干、不按常理出牌的‘野孩子’!苏禾你知道吗,在我们那个时代,七八岁的小孩就在实验室里摆弄试管,自己设计小实验去验证自然规律了。我们大秦,在这方面已经落后了快两千年!现在,我们一步都耽误不起了!一刻都不能再拖!”
我的声音不算大,但话里的决绝和急迫,直接把苏禾的脸吓得瞬间没了血色。
于是,就有了今天,六月二十五的这场授旗大典。
嬴政那个“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海”的问题,好像还在我耳朵边上嗡嗡响。
我看着台下那一百道虽然瘦小、却努力挺得像小白杨一样的脊梁,看着这些从田埂里、从边关风沙中、从社会最底层爬出来,却浑身冒着不服输劲头的少年,轻声地,但无比清晰地回答:
“等他们真正学会算雨的那天。不只是计算天上什么时候下雨,下多大的雨,还要学会计算人心的阴晴圆缺,计算战场上的风向变幻,计算万里之外大海的潮起潮落。”
我话音刚落,仿佛连老天爷都想给我们助威似的——“轰隆!!!”一道惊天动地的闪电,像一把巨斧,猛地劈开了厚重乌黑的云层,那惨白耀眼的光芒,瞬间把天地万物都照得亮如白昼!
那转瞬即逝的强光,不仅照亮了少年们眼中那簇不屈不挠、熊熊燃烧的火焰,也清晰地映出了嬴政嘴角那一抹含义深刻、带着无尽野心的笑容。
热闹的授旗大典终于结束了,少年们被领往为他们准备好的新学舍,咸阳宫渐渐恢复了往日那种威严到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一个人站在高高的章台宫边缘,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古老而又正在悄然变化的帝国都城。
嬴政的那道诏书,就像一声惊天动地的春雷,粗暴地劈开了旧世界秩序的铁幕;而巡行院的旗帜,则像一颗充满生命力的种子,即将被撒向帝国辽阔而荒凉的边疆,等待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可我的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反而沉甸甸的。
一道诏书,一面旗帜,说到底,也只是纸上的宏伟山河,是墨笔画出来的美好蓝图罢了。
从这威严肃穆的咸阳宫,到帝国那三百七十二个遥远的郡县,中间隔着数不尽的崇山峻岭,隔着盘根错节、利益纠缠的地方豪强势力,更隔着无数张阳奉阴违、心思难测的人脸。
那些世代在当地称王称霸的豪族,那些早就习惯了按老规矩办事、混日子的旧官吏,他们真的会心甘情愿地,给这些“泥腿子”出身、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让路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一阵冷飕飕的夜风吹过,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忽然意识到,我之前的计划里,好像漏掉了什么最关键的东西。
这盘关乎帝国命运的大棋,最要害的地方,也许根本不在皇宫里这些高来高去的运筹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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