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大声说道:“俺想让俺娘,冬天不吃树皮!”
一言既出,满堂俱静。
连一向冷峻的墨鸢,都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瞬,我无比确信,我做对了。
当晚,嬴政微服来访。
他没有穿那身威严的龙纹黑氅,只着一袭常服,走入灯火通明的赤壤堂。
罕见地,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
“你这一招,釜底抽薪,比朕派兵拓十郡还厉害。”他看着桌上那份录取名册,目光最终落在了“石伢”的名字上。
我正欲谦辞,他却话锋一转,
“朕已下令,今后凡新设都护府,其长官人选,必须先入工经院考核,合格者方可上任。”
我心头剧震,这无疑是将工经院的地位,瞬间拔高到了与朝廷选官并列的程度。
可随即,一股更深的不安攫住了我。
他看到的,是人才如何为他所用。
而我看到的,是这个体系本身最致命的弱点。
他漏算了一环,最关键的一环。
我缓缓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帝王双眼。
烛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他的身影交错在一起。
“皇上,您忘了问一件事。”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一怔,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您忘了问,谁来教这些未来的长官,谁来教这些未来的老师?”
我步步紧逼,声音里透出一丝冷意,“今日,我能教,墨鸢能教。十年后呢?百年后呢?若无一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工经大全》以为总纲,若无一套严谨的‘师承考评’之法以为传承,今日这一切,终究是沙上筑塔,风一吹,就散了。”
屋外,夜风骤起,吹得窗棂作响,案上的烛火剧烈地摇曳起来,忽明忽暗,将我们的脸庞切割成光影交错的碎片。
嬴政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站在那里,久久不语,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
终于,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一字一顿:
“那就……从你写起。”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黑袍没入浓稠夜色,脚步未曾迟疑,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显孤绝。
自那夜起,三日未见天颜。 我独坐赤壤堂,砚台干涸,笔悬纸上,终难落墨。
第一夜,烛火通明,我提笔欲书,却觉千钧压腕。
第二夜,窗外风雨大作,一道惊雷劈开夜空,案上《人事簿》被风吹落,纸页散乱如败局已定。
第三日清晨,一名小宦官悄然送来一碗参汤,低头道:“陛下昨夜翻阅工经院名录,直至五更。”
我抚过冰冷的墨块,忽觉寒意透骨——赏赐愈厚,疑心愈深。
暴雨倾盆之夜,一道闪电撕裂苍穹,照亮墙上挂着的那幅《天下可耕图》。
图中,石伢稚嫩的笔迹依旧清晰:“此处不产粮,秦人去了,就能产。”
可若无人继志,纵有万里沃野,也不过黄沙覆碑。
我终于提笔,在素绢上写下第一个字——
“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