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渐渐燃起一丝玩味的光。
李斯被连夜召来时,还睡眼惺忪,衣襟歪斜,待看清奏疏上的内容,瞬间惊得睡意全无,猛地挺直脊背:“大司成!这……这是不是太轻了?削爵?不杀不抓,甚至连地都不收?这能吓住那些无法无天的宗室?他们怕的是陛下的刀,不是这虚名啊!”
我冷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丞相想岔了。他们早就不怕死了,仗着功劳,封妻荫子,死了还能进宗庙。他们真正怕的,是丢脸。”
我转向嬴政,目光灼灼:“一个侯爷,因为他管着的村子牛不够壮、孩子不读书,爵位没了,变成平民。他的邻居,另一个侯爷,却因为村里孩子会背九九表得了陛下嘉奖。您说,这比砍他的头,是更疼,还是更不疼?”
“这……这是诛心啊!”李斯恍然大悟,额上渗出冷汗。
嬴政盯着那份奏疏良久,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朱砂红点,忽然低笑一声:“杀一人容易,杀百人难。但羞辱千人……让他们跪着求朕给他们留点脸面——这才叫治国。”
他拿起朱笔,在那份奏疏的末尾,写下了一个比任何兵器都更锋利的字:“准。”
当夜,我命苏禾将《考成削爵令》誊抄三十六份,加盖金印,以八百里加急分送关中各郡。
同时一道密旨飞往巡行院:“启明令符首批三百枚,七日内必达长安。”
三日后拂晓,杜陵乡的第一声鸡鸣未歇,铁靴踏碎晨霜的声音已至伯府门前。
寒气浸骨,霜粒在靴底咯吱作响,仿佛踩着无数细小的骨骼。
那块鎏金的“杜陵伯爵府”匾额,在天光未明之际,被一双冰冷的手缓缓摘下。
金属与木框分离时发出沉闷的“咔”声,像是某种尊严断裂的声响。
赢费全家老小数十口人,穿着单衣冲出来,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哭天抢地,哀求官吏通融。
寒风吹动他们的衣袂,呜咽声混着犬吠,在清晨的村巷中回荡。
那为首的县尉却只是冷冷一拱手:“伯爷,现在该叫您赢郎君了。上头的命令,我们只管摘牌。您要想把牌子挂回去,别求我们,去让那三个娃,回学堂里好好念书。”
消息如插翅的蝗虫,一天之内飞遍了关中。
所有世家大族,如遭雷击。
起初是恐慌,继而便是前所未有的荒诞景象。
有年过七旬的老郡侯,亲自拿着戒尺,逼着自己五岁的孙儿连夜背诵“五务口诀”,背不出不准睡觉。
木尺敲击案几的“啪啪”声,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更有趣的一桩,发生在蓝田县。
一位老侯爷家的儿媳,偷偷将自家两个儿子送去了新开的村学。
老侯爷得知后勃然大怒,当众怒斥儿媳“献媚小人,有辱门风”,唾沫星子飞溅。
谁知那平日里温顺恭谦的儿媳,竟挺直了腰杆,当着全族人的面,冷冷回敬道:“阿翁,您再骂一句,信不信明年今日,您就不是侯爷,而是‘前侯爷’了?到时候,您可别怪我这当儿媳的,没让您的孙子保住您的爵位!”
老侯爷被噎得满脸通红,当场气倒,醒来后第一句话却是:“快!把那两个兔崽子给我送去学堂!笔墨纸砚,用最好的!”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放牛的孩子扒着墙头偷看。
他们不懂什么叫“爵位”,只听见大人说:“以后不好好念书,连老爷都做不成啦。”
其中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眨了眨眼,悄悄把他怀里藏了三天的竹简掏出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那是先生昨天教的“九九表”。
深夜,墨鸢却找到了我,她那双只关心技术的眼睛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忧虑:“他们会不会造假?虚报入学人数,伪造粮食产量,我们如何核查?”
我笑了。我等的就是她这个问题。
“我已命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