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院,组建‘童子监察团’。”我将一枚小小的、刻着“启明”二字的铜制令符递给她,“凡稷下学宫十岁以上、考核优等的学生,皆可领此令符,不定期抽查各村入学、农耕实情。若举报属实,核查无误,举报人可获‘功勋雾盘’一枚,其家人可领‘免役红券’一张。”
我还补了一句:“黑绶吏已潜伏各县,凡阻挠监察者,以‘抗诏’论罪;虚报瞒报者,三族连坐。”
孩子们的世界最是纯粹。
他们不懂权谋,只认对错。
让他们手持代表着皇帝与我双重意志的令符,去质问那些道貌岸然的族老,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足够有趣。
果然,不出十日,便有族老在宗祠里怒斥一名持牌的学童:“黄口小儿,安敢查我赢氏宗族!”
那孩子不过十二岁,却毫无惧色,举起手中的“启明令符”,铜牌在烛光下闪出一点锐利的光,大声质问:“曾祖父!您说我没资格查您,可您治下的李家村,去年冬天饿死了三个人!我阿父说,只要您让他按照《农政石经》的方法种薯,就能领到‘免役红券’,全家都能吃饱饭!您为什么不准?您不敢让我阿父领红券,是不是就因为您怕我查您?”
那位族老当场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七月初七,七巧节。
嬴政于咸阳宫设宴,遍请关中三十六家宗室世族之主。
酒过三巡,歌舞正酣。
嬴政忽然抬手,乐声骤停,琴弦余音在空气中震颤,久久不散。
他面带微笑,目光扫过堂下每一张或忐忑、或故作镇定的脸。
“今日佳节,朕为诸卿备了一份薄礼。”
内侍应声呈上一卷光洁的竹简,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那上面没有贺词,没有赏赐,只有用最肃杀的秦篆,写下的三行字。
正是第一份《削爵名录》。
为首的名字,赫然便是:杜陵伯赢费,削爵为士。
嬴政端起酒爵,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朕的刀,从不轻易出鞘。但若有谁非要试试它的锋利……”
他顿了顿,将爵中之酒一饮而尽,酒爵重重落在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杯盘轻颤。
“它削的,从来不是头,是爵。”
满堂死寂,针落可闻。
归途中,夜风穿过长长的宫廊,吹得我的衣袂猎猎作响,如同战旗招展。
我能听见李斯跟在我身后半步之遥的脚步声,还有他抑制不住的粗重喘息,像一头疲惫的老鹿。
终于,他忍不住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我说:
“这一刀……比当年坑杀儒生,还要狠啊……”
我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接住一片随风飘来的枯叶。
叶脉干裂,边缘焦黄,像是被无形之火灼烧过。
可在那枯叶的根部,一点嫩绿正悄然萌发,柔软而倔强。
这场没有流一滴血的革命,终于用最优雅、也最残酷的方式,刺穿了旧贵族们引以为傲的层层铠甲。
然而,咸阳的夜,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安静了。
这种安静,不像是尘埃落定,反倒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令人窒息的宁静。
空气里,似乎有一种新的味道在悄然弥漫。
那不是血腥味,也不是焚香的贵气,而是一种……泥土被翻开后,混杂着草根与腐叶的气息。
一种旧秩序正在无声腐烂,而新秩序的种子,才刚刚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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