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的,不是你引胡人入华夏。他们怕的是,胡人也开始用我们的方式,明是非,辨真伪了。”
我当然明白。
当边鄙的部族不再是跪地聆听教诲的蒙昧之人,而是能拿起笔,与你平等交换情报、勘正错误的对话者时,那座名为“华夷之辨”的千年壁垒,根基便又裂开了一道缝。
我没有与那些儒生辩驳一个字。
语言在顽固的偏见面前,是最无力的武器。
我只请墨鸢调出了过去一年,所有信风使团带回的、被档案馆归为“杂项”的非官方记录。
那里有牧民用石子摆出的星斗位移图,指尖摩挲摹本时,仿佛能感受到草原夜晚的冷风拂过掌心;有商旅在驿站墙壁上随手画下的水源间距,墨迹晕染处还沾着沙粒的粗粝感;甚至有孩童口述的、关于某座雪山何时融化的古老歌谣……共计八十七件,五花八门,却都带着最鲜活的土地气息。
我将它们一一整理,附上原始笔迹的摹本与工科教习的勘验标记,亲自主编,定名为《西域民识录》。
书分五卷,首卷开篇,我只写了一句话:
“天下之知,不在竹简,而在足下;不在咸阳,而在风中。”
三日后,书成。我将第一套拓印本呈入宫中。
那一夜,御书房的灯火亮至三更。
嬴政召我觐见时,手中正翻着那本散发着墨香的新书——松烟墨的气息混着桑皮纸的微腥,在寂静中缓缓蒸腾。
他没有坐在威严的御案后,而是立于窗前,窗外月色如霜,映得他眉宇间一片罕见的震动。
“朕以为,朕扫平六合,已得天下。”他修长的手指抚过书页上一幅粗糙的牧民星图,声音低沉而复杂,“可直到今日,读着这些字,朕才算是……第一次真正听见这万里之外的百姓,是如何说话的。”
五日后,冬至大朝。
在解决了黄河水位的紧急调度后,我于百官之前,正式上奏,提请“开放回音簿”。
“臣请陛下恩准,凡西域诸部,无论贵贱,凡向我大秦信风使团提出问询、提交见闻、或勘正舆图误差者,其言一经稷下学宫工科验核为实,便须在《信风纪闻》上开辟专栏,全文刊载,并赐问者细帛一匹,以为酬谢。”
话音刚落,李斯立刻出列,躬身附议:“陛下,此举非为示恩,乃为立信。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在大秦,说真话,有人听,更有赏!”
朝堂之上,短暂的寂静后,立刻有御史跳了出来,正是赵高暗中授意的那名老吏。
他颤巍巍地指向我,声色俱厉:“妇人之仁!以微利收买外邦口舌,使其窥我虚实,他日若引狼入室,岂非资敌?”
满殿顿时嗡嗡作响,不少老臣随声附和。
高坐之上的嬴政,却在此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那笑声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嘈杂。
他缓缓扫视着殿下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那名老吏身上,一字一顿地问道:
“资敌?那依你之见,当年六国旧臣闭目塞听,粉饰太平,坐视国力衰朽,最终让我大秦铁蹄踏破城池——他们,又是资的谁?”
一句话,满殿死寂。
再无人敢言“夷夏之防”。
当夜,一骑快马自西而来,带来了轲生的最新密报。
信中写道,乌垒部那位名叫阿古拉的青年头人,在部落的祭祀大会上,当众从大巫师手中夺过那块画着“秦将引鬼祸”的仪式用布,将它扔进了篝火——火焰腾起时,他听见族人倒抽冷气的声音,看见火星裹着黑灰升向星空。
他指着远处秦人帮助修建的坎儿井引水口,对着所有族人朗声道:“火能烧掉布,烧不掉那条水渠!你们总说秦人是骗子,可他们没来之前,我们喝的是什么?是泥浆!”
更让我动容的,是信的末尾。
轲生说,阿古拉派人快马追出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