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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令,将这份伪造文书的原本,连同查处结果,以《欺天者自缚》为题,刊印千份,发往全国各郡县官署。
一时间,那些曾经嘲讽我是“账房小吏”的人,噤若寒蝉。
北方诸郡渐有回音,唯岭南、闽越之地,山高路远,音书久绝,不知新令是否已达彼土。
又是一个深夜,我仍在灯下审阅着新送达的文书。
烛火噼啪轻爆,光影摇曳,墙上投下巨大而孤独的身影。
柳媖捧着一卷竹简,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像初春融雪后第一缕照进山谷的阳光。
“君上,您看这个!”
那是一份来自最偏远的岭南象郡一个不知名小县的报告。
竹简的边缘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显然书写者极为珍视,反复抚摸所致。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孩童初学,有好几个字都写错了,又用墨点涂掉重写,留下一个个乌黑的小疤。
然而,就是这样一份“丑陋”的文书,却一丝不苟地填满了所有栏目,甚至在“异常事项”一栏,详细记录了当地一种从未见过的水稻病害,并附上了几片烘干的病叶——叶片枯黄卷曲,轻轻一碰便簌簌落下细碎粉末,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而在整卷文书的末尾,那位小吏用更小的字,颤抖着笔画,附上了一句私人化的记录:
“吏某某谨录。家中三子饿病,今得巡史大人按新令开仓发粟,全家活命。泣书以记陛下天恩。”
我的指尖抚过那颤抖的笔画,凹陷的刻痕嵌入皮肤纹理,仿佛能感受到那位卑微书吏落笔时的温度——那温热,混着泪水的咸涩,瞬间烫伤了我的眼睛。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砸在了竹简上,洇开了一小团墨迹,像一朵突然绽放的黑花。
次日,我命人将这份来自岭南的文书,用最华美的锦缎托裱,悬挂于国史馆正堂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命巧匠刻下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三个字:“此乃真史。”
我同时传令天下:“今后巡史文书,不必求工,但求无欺。字丑者赏,造假者斩!”
那一刻,我站在这座由我亲手建立的、全新的史学殿堂中。
这场由笔墨掀起的革命,才刚刚开始。
而那些被新制度逼到墙角的旧日权贵们,他们的反击,也必将以一种我尚未预料的方式,更加猛烈地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