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日,拖着一个漫长而湿热的尾巴,迟迟不愿离去。但到了黄昏时分,肆虐了一整天的暑气,终于在海风的不断安抚下,渐渐显露出疲态。天空不再是那种刺眼的、无垠的湛蓝,而是开始酝酿起一场盛大而温柔的告别。太阳收敛了锋芒,变成一个巨大而温顺的金红色火球,缓缓向着远方的海平线沉坠。光线变得异常醇厚,像融化的蜂蜜,流淌在万物之上,为世界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怀旧的柔光。
这里不是喧嚣的旅游热点,只是南方沿海一个僻静的海湾。沙滩宽阔平缓,沙质细腻洁白,由于并非周末,游人稀落,只有零星几个当地居民在散步,显得格外宁静。海浪的声音也变得慵懒,一波又一波,不疾不徐地涌上沙滩,留下泛着白沫的湿润痕迹,又悄无声息地退去,循环往复,如同天地间最古老、最安神的呼吸。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特有的、微咸而清新的气息,夹杂着沙滩上被晒了一天的、暖烘烘的沙子的味道,以及远处礁石上附着生物散发出的、淡淡的海洋的腥甜。
一辆经过特殊改装、适合在沙滩上平稳行驶的轮椅,正沿着潮湿坚实的海边,缓缓前行。萧逐云推着轮椅,他的步伐很慢,很稳,小心地避开偶尔出现的细小贝壳或碎石。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卡其色短裤,赤脚踩在微凉的沙子上,感受着细腻的沙粒从脚趾缝中溢出的微妙触感。
轮椅上,萧惊弦安然坐着。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亚麻长袖衫,戴着一顶宽檐的草帽,帽檐在他清癯但已显安详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遮住了过于强烈的余光,却遮不住他眼中平和而满足的光彩。他的膝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透气性很好的丝绒毯子,以防海风带来的些许凉意。他的身体,在经过数年如一日的精心调养和持续康复后,进入了一个令人欣慰的平稳期。虽然依旧离不开轮椅,体力有限,需要避免劳累和风寒,但那种生命之火摇曳欲熄的脆弱感早已荡然无存。他的面色是健康的、带着血色的红润,眼神清澈、深邃,沉淀着岁月与病痛洗礼后的通透与宁静,仿佛一潭深水,波澜不惊,却映照着天光云影。
这次为期数日的海边静养,是萧逐云精心安排的。他选择了这家设施完善、环境幽静、拥有私人海滩的康复度假酒店,就是为了让父亲能真正远离城市的喧嚣,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呼吸新鲜的空气,感受大自然的疗愈力量。
“爸,这风挺舒服的,不凉吧?”萧逐云微微俯身,在父亲耳边轻声问道,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拂动。
萧惊弦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眺望着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那里,落日正渲染出越来越浓烈的色彩。他极轻地吁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平稳,带着一种全然的放松:“……不凉……正好。这空气……透着甜。”
他的声音不高,依旧有些低沉沙哑,这是大病留下的痕迹,但中气足了许多,吐字清晰,语气中透着一种难得的、轻快的惬意。
萧逐云放下心来,继续推着父亲缓缓前行。他没有再说话,父亲也保持着沉默。父子二人仿佛有着天然的默契,共同沉浸在这片落日熔金、海涛轻吟的静谧美景之中。
萧逐云将轮椅推到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停下,这里地势略高,可以毫无阻碍地欣赏到整个海湾和沉落的夕阳。他细心地拉紧了轮椅的刹车,然后走到父亲身边,席地而坐,就坐在温热的沙子上,手臂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这个距离,正好能让父亲无需费力仰头,也能让他一转头,就能看到父亲平静的侧脸。
时间,在潮汐的节奏中,仿佛被拉长了,变得缓慢而黏稠。夕阳下沉的速度,肉眼几乎难以察觉,但天空和海面的色彩,却在悄然发生着奇妙的变化。最初的、耀眼夺目的金黄,逐渐融入了更多的橙红,像打翻的调色盘,在海天之间尽情挥洒。云朵被镶上了璀璨的金边,形态各异,如同天空的火焰。整个海面,仿佛被点燃了,跳动着亿万片金色的鳞光,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壮丽得令人窒息。
萧惊弦微微仰着头,草帽下的眼睛,一瞬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