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日头,一天比一天走得高,也一天比一天更有力气。靠山屯的积雪不再是那种厚重的、能将一切声响都吸进去的棉絮状,表面结了一层硬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脚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屋檐下的冰棱滴滴答答得更加欢快,在正午时分,能连成一条细小的水线。然而,一旦日头偏西,寒气立刻重新攫住大地,那点融化的雪水又迅速冻结成冰,提醒着人们,北国的春天,总是在反复拉锯中,艰难地到来。
死亡峡谷入口处的工地上,喧闹已成常态。地基坑挖掘完成后,工程进入了砌筑墙体阶段。运来的红砖和水泥成了主角,搅拌机的轰鸣声(靠着那台老旧的柴油发电机)、敲打砖块的脆响、工人们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取代了之前镐刨钎凿的沉闷。秦建国俨然成了工地的“副总指挥”,他不仅要调度民兵看守材料、维护秩序,还要协调屯里前来出义务工的劳力和县工程队之间的配合。谁该去和泥,谁该去递砖,哪边人手紧了,哪边又可能窝工了,他都得心里有本账。这份工作,比单纯带兵巡逻要复杂得多,需要的是耐心和细致,以及一种能让各方都信服的公道。
“二嘎子,带你那组人,去把西边那堆砖码整齐喽,别挡着道!”
“王老五,和泥的水别加太多了,瞅瞅都成汤了!这天气,冻上一晚上明天还咋用?”
“李队长,这边地基沟还得再清一遍浮土,咱得保证水泥砂浆能咬合结实了,对不对?”
他穿梭在人群中,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信。身上那件半旧的军大衣沾满了泥点,脸上也带着倦色,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看着观测站那方正正的墙体一天天从冻土里“长”出来,他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仿佛是在亲手垒砌靠山屯未来的基石。
沈念秋的生活也增添了新的内容。自那次成功提出爆破建议后,李教授对她更是另眼相看,不仅将更多的基础地质资料、岩石样本图鉴借给她学习,还在工地不太忙的时候,允许她带着小石头,在临时搭建的工棚“技术室”里,帮忙整理、誊抄一些野外记录和数据。这些工作琐碎而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但沈念秋却甘之如饴。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曲折的等高线、各种矿物符号,在她眼中,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通往父亲曾经探索过的那个神秘地热世界的密码。她用的那支钢笔,还是父亲当年留下的,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作响,仿佛是一种跨越时空的交流。
小石头被安置在工棚角落一个铺着厚棉褥的箩筐里,旁边放着沈念秋用旧衣服改制的布老虎和拨浪鼓。这孩子似乎也懂得母亲的专注,不常哭闹,常常是自顾自地玩一会儿,便吮着手指酣然入睡。只有当他不耐烦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时,沈念秋才会放下笔,将他抱起来,轻轻哼唱几句不知名的歌谣,或在工棚里踱几步。偶尔,秦建国忙里偷闲,会一头扎进工棚,先是看一眼伏案的妻子,然后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箩筐边,用长满老茧的手指,极轻地碰碰儿子胖嘟嘟的脸颊,脸上露出近乎傻气的笑容。这时,沈念秋会抬起头,夫妻俩相视一笑,无需言语,工棚里便弥漫开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氛围。
然而,生活的节奏并非总是和谐。观测站的建设也遇到了一些预料之中的小麻烦。先是县里运来的第二批水泥,因为路上遇到风雪耽搁了几天,部分包装受潮,结成了硬块,无法使用。工程进度被迫放缓了两天,秦建国急得嘴角起了燎泡,带着民兵队和几个壮劳力,硬是靠人力从屯里往工地背运了一批备用石料,先进行其他部位的施工,总算没完全停下来。
接着,在铺设通往峡谷内部的简易探测管道沟槽时,遇到了更为棘手的问题。虽然避开了最坚硬的岩层,但冻土层的深度超出了之前的预估。镐头砸下去,往往只能留下一个白点,震得人虎口发麻。进度异常缓慢,负责这段工程的几个小伙子,手上都磨出了血泡,士气不免有些低落。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下来,刮起了凛冽的北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在一条刚挖了不到半米深的沟槽旁,几个年轻人围着秦建国抱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