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国从老支书家出来,夜已经深了。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和满腔沉甸甸的心事,他踏着朦胧的星光,走在雨后湿润清凉的屯间小路上。老支书那殷切的目光、推心置腹的话语,依旧在他脑海中回荡,如同这夏夜的风,吹皱了他内心的一池春水。
推开自家院门,堂屋里还亮着一盏如豆的煤油灯。沈念秋正就着灯光,缝补着小石头一件穿小了的肚兜,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带着温柔的倦意:“回来了?老支书找你啥事,聊这么晚?”她鼻尖微动,“还喝酒了?”
“嗯,老支书烫了壶酒,聊了些……要紧的事。”秦建国在炕沿坐下,看着睡得香甜、小胸脯均匀起伏的儿子,又看向妻子,眼神复杂。
沈念秋放下手中的针线,给他倒了碗温水:“看你这神色,事情不小。是老支书又提让你接班的事了?”
“不止是提,”秦建国接过碗,喝了一大口,水是山泉水,带着一丝甘甜,稍稍冲淡了喉间的酒意和心头的燥热,“他是正式地、郑重地,跟我托付了。”他将老支书的话,包括对孙书记顾虑的直言不讳,以及对他扎根决心的确认和期许,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念秋。
沈念秋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也看得清屯子里的形势和老支书的心思。待秦建国说完,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老支书这是把整个靠山屯的未来,都压在你身上了。这份信任,太重了。”
“是啊,太重了。”秦建国叹了口气,“我答应了下来,觉得义不容辞,可这心里……也有些没底。这不是带着大家打次猎、搞点副业那么简单,这是要扛起几百口子人的生计和前程。”
“我相信你能扛起来。”沈念秋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她的手覆在秦建国的手背上,“从你决定留在靠山屯,娶了我,有了小石头那天起,你的根就已经扎下了。你现在考虑的,不单单是我们这个小家,更是靠山屯这个大家。老支书没看错人。”
妻子的理解和支持,像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了秦建国心中些许的不安和波澜。他反手握住了沈念秋微凉的手。
“不过,建国,”沈念秋话锋一转,神色变得认真而深远,“既然我们要真正在这里扎根,要把这副担子挑起来,有些事,我们就不能只看眼前,得想得更远一些。”
“你说。”秦建国知道,自己的妻子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心思缜密,看问题常有独到的眼光。
“首先,是知青的问题。”沈念秋道,“我们俩是把这里当家了,可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些知青,像王磊、李保家他们,关系都不错,心里头还揣着回城的念想呢。这两年,政策确实有些松动的迹象,听说别的地方已经有极少数的知青通过招工、病退什么的回了城。以前老支书在,可能更多的是按着老规矩、老想法来,处理这些事难免有些……滞后。如果你当了支书,就能名正言顺地帮着他们,按照正规的程序,该争取的争取,该办理的办理,让他们顺顺利利地回城。这样,既全了朋友之谊,也避免了将来可能因为回城名额之类的事情,在屯子里产生矛盾。对想走的人,是解脱;对留下来的人,也更安心。”
秦建国听得频频点头:“这一点我确实想到了,只是没你想得这么透彻。确实,让大家各得其所,才是长久安稳之计。堵不如疏,帮他们合规合法地回城,比硬留着心生怨气要好。”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沈念秋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夜幕,看到遥远的未来,“是关于咱们屯子眼下这些活路的。”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看,现在咱们去山里打猎、采山货,靠着老猎户爷爷传下来的规矩,靠着屯子里的约定俗成,没人来说我们,公社那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能给屯里增加收入,改善生活。可是,建国,你想过没有,谁又能保证,五年后,十年后,这政策不会变呢?万一哪天,上头一纸文件下来,说这山是国家的,不允许私人随便狩猎、大规模采集了,或者要收什么资源费、管理费了,我们靠山屯,到时候该怎么办?”
这番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