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她的鼻子一酸,视线迅速模糊,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也滴在秦建国伸出的手背上。
这眼泪,不是委屈,不是伤心,而是一种极度透支后、混合着释放、庆幸和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自然宣泄。
秦建国明显愣了一下,他那张惯于承受风雨、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他笨拙地、用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想去擦她的眼泪,又觉得不妥,最后只是用力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身体为她挡住一部分寒风和人群的拥挤。
“没事了……没事了……”他重复着这简单的几个字,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考完就好,考完就好。”
沈念秋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流淌。在这寒冷的异县街头,在陌生的人潮中,丈夫这简单而坚实的依靠,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能抚慰她极度疲惫的心灵。她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无论结果如何,这条艰难的路,始终有人与她同行。
哭了片刻,她终于慢慢止住泪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秦建国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地接过她的帆布包背在自己肩上,然后护着她,穿过依旧喧闹的人群,向着旅社的方向走去。
回到那间拥挤而气味混杂的通铺房间,同屋的几位女同志也都回来了。气氛比前一天晚上更加沉闷。那个活泼的年轻女孩趴在铺位上,肩膀微微抽动,显然考得不太理想;知青大姐面无表情地整理着东西,眼神放空;另一位年长考生则坐在炕沿,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重重地叹气。
没有人有心情交流。巨大的身心消耗,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沈念秋简单洗漱后,就和衣躺在了冰冷的铺位上。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大脑却因为过度兴奋和疲惫而无法立刻入睡。
窗外,县城的灯火零星点点,与靠山屯彻头彻尾的黑暗截然不同。她听着同屋人压抑的呼吸和翻身声,思绪飘飞。明天的政治和史地,将是最后的战役。她必须从这极度的疲惫中,再次榨取出力量。她想念石头柔软的小身体,想念家里温暖的土炕……这些念头,此刻成了支撑她坚持下去的最后温暖。
她紧紧攥着被角,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在陌生的环境和身心的双重极限中,逼迫自己闭上眼睛,积攒迎接最终挑战的微薄力气。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