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沈念秋睡得昏天黑地,仿佛要将过去几个月透支的精力连本带利地睡回来。没有半夜惊醒担忧未复习的知识点,没有在梦中与数学题搏斗,也没有被孩子细微的哭声瞬间牵动神经。她沉入了一种近乎昏迷的睡眠深处,直到日上三竿,刺眼的阳光透过糊窗的塑料布,在她脸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才将她从深沉的疲惫中缓缓唤醒。
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身下是熟悉的火炕,耳边是院子里偶尔传来的鸡鸣和秦建国压低嗓门的说话声,鼻尖萦绕着的是家里特有的、混合着柴火、粮食和泥土的气息。一种久违的、属于“日常”的平静感,如同温吞的水,慢慢包裹了她。高考,那场悬在头顶几个月的风暴,真的过去了。
她动了动,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处关节都透着酸软,大脑却有种奇异的清明,像是被暴风雨洗涤过的天空。她侧过头,看到枕头边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棉布内衣,是秦建国给她准备的。炕梢,石头不在,想必是被他爹带出去了。
她慢慢坐起身,穿上衣服。推开屋门,冬日上午清冷的空气涌进来,让她精神一振。院子里,秦建国正拿着小木枪,逗弄着蹒跚学步的石头。孩子穿着厚墩墩的棉裤棉袄,像个小棉花包,追着父亲手里的木枪,发出“咯咯”的笑声,小脸冻得红扑扑的。阳光照在父子俩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这一幕,平凡、琐碎,却让沈念秋眼眶微微发热。这就是她拼尽全力想要守护,也想要为之奋斗出更好未来的生活啊。
看见她出来,秦建国停下动作,石头也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含糊地叫着“妈”。
“醒了?锅里有粥,还温着。”秦建国看着她,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关切,但依旧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考试的话头。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高考”这件事暂时从他们的生活中屏蔽出去,让她彻底地休息。
沈念秋点了点头,先去灶间,舀了碗温热的小米粥,就着咸菜疙瘩,慢慢地喝着。粥米香甜,暖胃更暖心。吃完饭,她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屋子。炕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和草稿纸,她仔细地整理好,用绳子捆起来,放到了箱子的最底层。那些贴在灶台边、水缸盖、窗框上的知识点小纸条,她也一张张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抚平褶皱,和父母的来信、那些珍贵的“内部资料”放在了一起。这个动作,像是一个郑重的仪式,宣告着一个阶段的彻底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内核却悄然不同。沈念秋不再需要见缝插针地背书,不再需要熬夜苦读。她重新拿起了久违的针线,给石头缝补磨破的棉裤膝盖;她仔细地擦拭着柜子上的灰尘,将有限的家当归置得井井有条;她甚至有了闲心,坐在院子里,看着鸡啄食,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
然而,那种全力以赴后的巨大空虚感,以及等待命运宣判的悬置感,却像背景音一样,始终萦绕在心头。她常常会不自觉地走神,手里做着家务,思绪却飘到了考场上,反复咀嚼着某道题自己的答案是否准确,担心着作文是否偏题,数学那道几何题最终的步骤有没有纰漏。这种反刍般的回想,比复习时更消耗心神,因为它充满了不确定性,无法更改,只能被动等待。
秦建国将她的状态看在眼里。他不劝她“别想”,也不追问细节,只是用更实在的行动填补着她的空闲和不安。他包揽了更多重活,挑水、劈柴、清理猪圈,尽可能让她多休息。晚上,他会早早把石头哄睡,然后坐在炕上,就着煤油灯,不是看农技书,而是拿着社里的账本,或者一些上面发下来的文件,偶尔会指着某一段关于农村政策或者科学种田的表述,用他那朴素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理解,跟她聊上几句。这些话题,与高考无关,却将她重新拉回到靠山屯具体而微的现实生活中,让她感受到脚踩大地的实在感。
屯子里的人们,对于沈念秋考完试后的沉寂,也抱有不同的态度。大多数人是善意的,路上遇见,会笑着打招呼:“念秋,考完啦?可算能歇歇了!”“是啊,嫂子,歇歇。”对话止于此,无人深究。但也有好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