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山涧的水,看似凝滞,实则在水面下、在石缝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秦建国的生活固定在了一个新的轨道上:巡山,记录,与潜在的盗伐偷猎者周旋,以及,在那份日益沉重的经济压力驱使下,进行着他隐秘的狩猎与交易。
护林点小屋的煤油灯,常常亮到深夜。灯下,他不再仅仅擦拭那杆56式半自动,更多的是就着昏黄的光线,反复计算着那些微薄的津贴和黑市所得。沈念秋的信件是他的精神食粮,也是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信里,她偶尔会提及同学中条件好的,买了新的工具书,或是参加了需要自费的学习小组,言语间虽有羡慕,但更多的是知足和对他的宽慰。石头岳父母那边,信里总是说孩子壮实,长得快,旧衣服快要穿不下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鞭子,抽打着秦建国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心。
他与老金的交易变得规律起来。大约每个月一次,他会趁着夜色,背着用麻袋精心包裹的猎获,踏上那条通往邻县黑市的熟悉山路。狍子、野兔是常客,偶尔运气好,能打到獾子,那肥厚的油脂和厚实的皮毛能卖上个更好的价钱。他严格遵守着自己定下的规矩,不打怀崽的母兽,不打幼兽,尽量选择对林木破坏较大的野猪群中的个别成员。每一次扣动扳机,那声枪响在山林中回荡的同时,也在他心底激起复杂的回响——有获取生活资料的踏实,也有挥之不去的负罪感。
老金这个人,精瘦,眼珠子转得活络,嘴角总挂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几次交易后,他对秦建国这个沉默寡言、货品却极好的“山里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秦大哥,”一次交割完钞票,老金递过一支“迎春”烟,自己也点上,吐着烟圈说,“你这手艺,埋没在山里可惜了。光是些狍子野兔,才能换几个子儿?我知道有个路子,那边点名要些‘稀罕物’,价钱,是这个数。”他伸出巴掌,翻了一下。
秦建国心里咯噔一下,没接话,只是默默抽着烟。他知道老金指的“稀罕物”是什么,无非是熊胆、麝香之类,那意味着要猎杀保护动物,触碰他绝不愿逾越的底线。
见他不语,老金嘿嘿一笑,换个话题:“子弹还够使不?最近又来了一批,成色比上回的还好。”
子弹,成了连接秦建国与这个灰色世界最牢固的纽带。护林员配发的子弹有定数,每一颗的使用都需要报备理由。他私下狩猎的消耗,只能通过老金这条隐秘的渠道补充。握着那些来路不明、却黄澄澄沉甸甸的子弹,他感觉自己就像这子弹一样,被填装进了某个无法自主的枪膛,只能沿着既定的轨迹向前。
“再要五十发。”秦建国声音低沉。
“好说!”老金利索地应下,随即又压低声音,“秦大哥,我看你是实在人。这世道,光靠死工资,哪能养活一家老小?尤其你家还有大学生,那就是个销金窟。我这儿不光有子弹,有时还能弄到些紧俏货,像南方的白糖、的确良布,甚至……工业券。你要是有门路在靠山屯或者林场出手,这里头的差价,可比你风餐露宿打几只狍子强多了。”
秦建国的心猛地一缩。工业券!那是城里人才有的票证,买缝纫机、自行车必备,在黑市上价格高得离谱。他仿佛看到沈念秋骑着崭新的自行车穿梭在校园,看到家里添置了缝纫机,石头穿着用的确良做的新衣服……这诱惑,像一团灼热的火,烤得他喉咙发干。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驱散了脑中那一瞬间的迷乱。“谢了,老金。我就打个猎,换点现钱贴补家用。别的,弄不来,也没那心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老金眯着眼看了他片刻,笑了笑,没再坚持,只是那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东西。“成,秦大哥是明白人。那就还按老规矩。”
这次交易,除了钞票,秦建国手里又多了一包沉甸甸的、用油纸包好的子弹。回山的路上,他脚步比以往更加沉重。老金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他意识到,自己脚下这条看似能解决燃眉之急的路,旁边就是万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