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秦建国只是含糊地“嗯嗯”应着,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睛假寐,或者将头转向窗外,看着那些熟悉的、起伏的山峦逐渐被相对平缓的丘陵和田野取代。他的沉默和刻意表现出来的疲惫,最终让那个热心的邻座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他不敢真正入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一种微妙的警戒状态。膝盖偶尔能碰到座位下行李卷里那些坚硬的、被巧妙隐藏的“夹层”,这触感既让他心安,也让他神经紧绷。脑海里,沈念秋信中描述的地址——“长春市,南关区,平阳街,师大职工院,拐角红砖楼,二楼右手边”——如同烙印般清晰。他甚至在脑海中勾勒过那栋楼的样貌,想象过儿子石头蹒跚学步的样子,想象过念秋看到他时,是惊讶,是喜悦,还是带着一丝多年分离的陌生?这些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星光,支撑着他忍受这漫长而煎熬的旅程。
几天后,地区火车站那庞大的、苏式风格的建筑出现在眼前。相比汽车站,这里的人流更加庞大,成分也更加复杂。穿着各色服装的旅客如同潮水般涌动,高音喇叭里播放着车次信息和革命歌曲,营造出一种既繁忙又带有某种特定时代压抑感的氛围。穿着蓝色制服的铁路公安挎着枪,神情严肃地巡逻,戴红袖标的工作人员大声维持着秩序。
购买火车票是更为严格的一关。他再次排进了长长的队伍,心情比在汽车站时更加凝重。窗口后的售票员看起来更专业,也更冷漠。
“介绍信,目的地。”对方甚至没有抬头。
秦建国将公社介绍信和沈念秋寄来的、印有东北师范大学抬头的信封(这是他精心保留的、证明投靠地址的关键物证)一起递了进去。他能感觉到对方在仔细核对着介绍信上的公社印章、内容,以及那个师大信封的真实性。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秦建国?返城投靠爱人沈念秋?”售票员终于抬头,打量了他一下。
“是,同志。爱人在师大读书,孩子小,实在没办法……”秦建国适时地流露出恳切而无奈的神情。
售票员没再多问,低下头,在一张硬板车票上用力盖下戳记。“哐当”一声,车票和证件被推了出来。“三天后,K78次,无座。自己注意时间。”
“无座……”秦建国心里沉了一下,但更多的是庆幸——最关键的一关,过去了。有了这张通往长春的火车票,回家的路才算真正铺平。
接下来的三天,他不敢住需要严格登记的介绍所,而是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个最廉价、管理也最松散的大车店。用的是一个事先想好的、模糊的身份,支付了现金。他将行李卷时刻带在身边,睡觉时枕在头下,吃饭时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在大车店浑浊的空气和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他度过了离家后最难熬的几个夜晚,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K78次列车像一条绿色的长龙,卧在站台旁。当秦建国背着行李,随着汹涌的人流挤进车厢时,他才真正体会到“无座”的含义。车厢连接处、过道里、甚至洗手池边,都挤满了人和行李,几乎无处下脚。空气污浊得让人头晕目眩。
他凭借在山林里锻炼出的体力和毅力,在靠近车厢连接处的地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勉强可以倚靠的位置。他将行李卷放在脚下,自己则靠着冰冷的车厢壁坐下。这里虽然拥挤不堪,但好处是离出口近,视野相对开阔,便于观察。
火车在一声悠长的汽笛声中缓缓启动,“哐当、哐当”的节奏逐渐加快。城市和田野在窗外飞速倒退。秦建国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对面是几个同样无座的农民,正围坐在一起用扑克牌玩着一种简单的游戏,大声喧哗着。旁边则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孩子因为不适而低声哭泣。
旅途在车轮与铁轨单调的撞击声中缓慢流逝。白天,他靠着车厢壁假寐,或者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从北方的苍茫平原,到逐渐出现更多城镇和工厂的景象。夜晚,车厢里灯光昏暗,大部分人都以各种别扭的姿势陷入睡眠或半睡眠状态。秦建国却几乎不敢合眼。他必须时刻警惕,不仅是防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