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的邀请函是在七月初抵达的,随信还附了一份详细的展览方案和合作协议。秦建国在工作室里拆开信,小赵在一旁好奇地张望。
“师傅,是日本那边的信吗?”
“嗯。”秦建国快速浏览着内容,眉头渐渐皱起。
信中的条款看起来很优厚:日方承担所有费用,销售额五五分成,还承诺在东京、大阪两地巡回展览。但细节处藏着玄机——要求秦建国在展览期间穿着和服进行现场创作演示,作品标签上需注明“受日本禅宗美学影响”,开幕式上要按日式礼仪向重要宾客鞠躬敬茶。
更让秦建国不悦的是,山本在信末轻描淡写地提到:“日本观众对‘中国工艺’的期待,更多是传统的、民俗的,建议秦先生为此创作一批更具‘中国风味’的作品,如龙凤、福禄寿等题材。”
“师傅,他们给的条件不错啊。”小赵看着那些数字,眼睛发亮。
秦建国把信放下,点了支烟——他很少抽烟,只有思考重大问题时才抽一两口。
“条件是不错,但有些东西不能卖。”
“什么不能卖?”
“骨气。”
那天晚上,秦建国把信带给沈念秋看。沈念秋读完,沉默良久。
“你怎么想?”她问。
“展可以办,但得按我们的规矩。”秦建国说,“第一,我不穿和服,穿中式服装。第二,作品标签如实写创作理念,不贴‘受日本影响’的标签。第三,鞠躬敬茶免谈,中式抱拳礼可以。第四,我做什么作品,我说了算。”
沈念秋点头:“那如果他们不同意呢?”
“那就拉倒。”秦建国说得干脆,“钱可以少挣,腰杆不能弯。”
“可这是打开国际市场的好机会……”
“念秋,”秦建国认真地看着妻子,“你记不记得,咱们在广交会旧址看到的数据?中国工艺品在国际上卖得好,不是因为模仿别人,而是因为有自己的特色。如果我为了迎合日本市场,去做那些龙凤福禄寿,那我成什么了?一个迎合外国人口味的工匠而已。”
沈念秋被说服了:“你说得对。那回信怎么措辞?”
“客气,但坚定。”
秦建国花了两个晚上写回信。先用中文写,再请人翻译成日文。信中,他首先感谢山本的赏识和邀请,对合作诚意表示认可。然后,一条条回应那些要求:
“关于服装,艺术家的着装应与其文化身份一致。我将穿中式服装出席,这也是对中国文化的尊重。”
“关于作品介绍,艺术创作是独立的,不应被贴上任何预设的标签。每件作品的理念将如实陈述,不增不减。”
“关于礼仪,中日文化交流应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我将以中式礼仪待客,相信这不会影响艺术本身的传达。”
“关于创作题材,艺术家的创作自由是根本。我将带来最能代表我现阶段艺术探索的作品,而非迎合任何特定期待。”
信的最后,他写道:“真正的艺术交流,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迎合,而是平等对话中产生的共鸣。若山本先生认同此理念,我们可继续商讨合作细节;若理念不合,虽遗憾,但各自安好亦佳。”
信寄出后,小赵有些担心:“师傅,万一他们真不合作了,损失不小啊。”
秦建国正在打磨一件新作品,头也不抬:“小赵,你觉得手艺人的根本是什么?”
“是……手艺?”
“是站直了做手艺。”秦建国停下手中的活,“咱们的祖先,鲁班、李春、蒯祥,哪个不是站着做事的?手艺可以学,可以卖,但膝盖不能软。”
他放下刻刀:“况且,你以为咱们现在挣得少吗?”
确实不少。七月底算账时,秦建国吓了一跳。
外贸局的订单全部完成,收入一万二;山本的五十件订单完成了一半,已收款八千;国内七家代理商,三个月累计销售二百余件,利润分成四千多;零散订单和定制作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