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济世堂试验田的喧嚣渐渐沉淀为一种充满力量的忙碌。白日里人声鼎沸的狂喜与混乱,此刻如同被大地吸收,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坚韧的集体行动。人群并未散去,反而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以更加务实的方式,一点一滴地消化着那份从天而降的、关乎生死的希望。
田边空地,数堆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橙红色火焰舔舐着渐浓的暮色,将无数张专注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汗水和烟灰混合的痕迹留在他们脸上,眼神却亮得惊人。识字者成了临时的“先生”,被团团围在火堆旁,就着摇曳的火光,一遍遍高声诵读那些承载着希望的竹简碎片。他们的声音因反复而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求生的涟漪。
不识字的老农、妇人,则挤在人群外围,聚精会神地听着,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湿润的泥地上比划着“银子菜”那独特的叶片形状和茎秆特征,嘴唇无声地翕动,默记着采摘、移栽和煮水的关键要点。有人从怀里、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珍藏的、早已干枯发黄的“银子菜”样本,借着火光,与旁人手中竹简上刻画的图案反复比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确认的光芒。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行动力,趁着最后一线天光还未完全消失,提着简陋的锄头或镰刀,在自家茅屋旁、水沟边、田埂下仔细搜寻。很快,他们便欣喜地挖回几株带着新鲜泥土气息、叶片上还滚动着夜露的银子菜幼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立刻引来周围一片羡慕的低呼和急切的询问声:“是它吗?真是它?”“在哪儿挖的?好养活不?”
“李教习…” 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烧得小脸通红、呼吸急促的孩子,艰难地挤到正在分发最后几片竹简碎片的李昭面前。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和难以言喻的感激,又夹杂着巨大的惶恐,“俺…俺当家的还在棚里躺着…烧得说胡话了…这…这方子,真…真能救他?” 她枯瘦的手死死攥着刚刚分到的两片竹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竹片,而是攥着丈夫和怀中孩子两条性命的唯一稻草。
李昭的心猛地一揪,目光落在妇人怀中那孩子滚烫的小脸上,又仿佛穿透暮色看到了无数在疫病中挣扎的生命。她压下喉头的酸涩,声音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能穿透绝望的力量:“大嫂,快回去!别耽搁!按这上面写的,立刻去找新鲜的银子菜,越多越好!洗净捣烂取汁,或者直接用叶子煮水,先给孩子喂下去!大人也要喝!别怕苦,一定要多喝!华老亲自试过,这草能有效压制疫毒!快去!” 她甚至下意识地推了妇人一把,催促她立刻行动。
妇人眼中那濒死般的绝望瞬间被强烈的求生光芒刺破,她用力地、几乎要把竹简捏碎般地点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却不再是无助的哭泣。她紧紧抱着孩子,像离弦的箭一样转身,跌跌撞撞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单薄的身影迅速融入沉沉的暮色之中。
“师妹,”仓垣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他一直如同沉默的磐石般护卫在李昭附近,此刻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警惕而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渐暗的田野、摇曳的树影以及远处模糊的村落轮廓,“秘方散出,民心虽振,然,文甲之流,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左手始终虚按在腰间的短剑柄上,肌肉微微绷紧。
李昭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灰烬的焦糊味,还有新挖出的银子菜散发出的那股独特的、微涩却带着生机的清苦气息。她顺着仓垣的目光,望向远处郡城的方向。那里,象征权力中心的灯火已零星亮起,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蛰伏巨兽的冰冷眼眸,闪烁着不祥的光。“我知道。”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绷紧的弓弦,蕴含着巨大的张力,“秘方已成燎原星火,民智如开闸之水,他们再想只手遮天,堵住悠悠众口,难了。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越是此刻,越需警惕。”
仓垣重重地点头,按在剑柄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学堂和药田,
